老太太语重心长的说道:
“是,那春芽如今是有了官家小姐的名头,还有个乡君的虚衔。
可这就能抹煞她曾是我林府奴婢、你房中人的旧事吗?
这是她一辈子都洗刷不掉的出身!
你若娶她为妻,你让整个扬州城的官绅人家如何看我们林家?
岂不沦为全城笑柄?
你将来在朝为官,又如何在同僚面前立足?如何抬得起头?
这将是你仕途上永远的一道坎!是永远也甩不掉的污点!
你明不明白?!”
林景衡抬起头,眼中闪着执拗的光芒:“祖母,孙儿不在乎这些虚名!
春芽虽曾为丫鬟,但她聪慧、善良、坚韧,更有天赐的福缘祥瑞加身!
若非是她,我们林家何来今日的圣眷荣光?这难道不是最大的体面?”
“荣光?”老太太气得冷笑一声,声音尖锐!
“你若娶她做正妻,这眼前的荣光转眼就会成为扬州城茶余饭后最大的笑柄!
你父亲刚刚升任两淮盐运使,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林家,你这是在给他抹黑,是辜负皇恩!”
林景衡心痛如绞,却仍坚持道:“祖母,春芽于我们林家有大恩。
知恩图报,不以出身论人,不正是您常教导孙儿的为人之本吗?”
“报恩的方式有千百种,何必非要娶她为妻?
赔上你自己的前程和林家的脸面?!”
老太太气得浑身微微发抖,“你可以赏她金银田宅,可以帮她父亲将那皇差办得更加风光。
甚至可以……可纳她为贵妾。
以她如今乡君身份,也不算辱没她。
但正妻之位,绝无可能!”
“可是祖母,贵妾仍是妾!春芽她值得明媒正娶……”
“不必再说!”老太太厉声打断他的话,态度斩钉截铁!
“我决不允许一个曾经的丫鬟做林家长孙媳、未来宗妇!
此事休要再提!你若一意孤行,便不再是我林家的人!”
林景衡跪在地上,看着祖母震怒的面容,心中一片冰凉。
他没想到祖母竟然如此坚决反对此事,还是自己想的有点简单了。
他原本以为,只要李安叔得了官身,春芽有了乡君的封号,身份上便能与自己相配。
他与春芽便可顺理成章地结为连理,实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夙愿。
却万万没想到,在祖母眼中,春芽曾为奴婢的出身,竟是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一个永远无法洗刷的“污点”。
他心中明白,祖母的担忧并非全无道理,若真不顾一切娶春芽为妻,他的仕途必将面临无数非议与嘲讽。
他知道祖母是为他好,为整个林家的声誉考量。
但他对春芽的情意和承诺,又岂是“门第”二字能够轻易斩断的?
他不怕任何流言蜚语,冷嘲热讽,只要能和春芽在一起,他什么都不怕!
荣寿堂内先前喜庆祥和的气氛早已荡然无存,彻底被老太太周身散发出的阴沉怒意所覆盖。
两旁的丫鬟、嬷嬷们噤若寒蝉,深深低着头,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触了霉头。
这时,得到消息的林正清匆匆赶来,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扶住气得发抖的老太太:
“母亲息怒,保重身体要紧。
衡儿年轻,一时思虑不周,待儿子好好劝他。”
林景衡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立刻转向父亲,语气恳切而急切:
“父亲!儿子并非一时糊涂。
儿子是真心恋慕春芽,求父亲体谅,准许儿子明媒正娶春芽为妻。
她如今的身份,并非配不上我林家。”
林正清看着儿子倔强又充满期盼的神情,面露难色,叹了口气,正色道:
“衡儿,你的心思为父岂能不知?。
春芽那孩子确实很好,于我家更是有大恩,人品亦受圣上嘉许。
但她的过去……曾入奴籍、充侍婢,此事尽人皆知。
如今你初入仕途,为父又新获要职,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林家?
若立她为正室,恐招非议,于你前程、于林家声望皆是不利。”
他语气缓了缓,试图安抚:“依为父看来,不如以贵妾之礼迎娶。
以她如今乡君身份,入门后必不会委屈了她,予她荣华安稳。
她父女皆受皇恩,如此安排,于情于理,也算相宜周全。”
“不可!父亲,万万不可!”
林景衡断然拒绝,眼底泛起红丝,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
“春芽已是皇上亲封的乡君,是官家之女!
若为人妾室,不仅是辱没她,更是轻慢了圣上封赏之心!
儿子敬她爱她,绝不能如此委屈她!
若不能娶之为妻,儿子宁愿终身不娶!”
林景衡说罢,心中更加冰寒。
他原以为父亲比祖母更为开明,即便不支持,至少也不会强烈反对,心中方才还存有一丝微弱的希冀。
没想到父亲竟也如此坚决地反对,甚至同样提出“纳妾”之议。
纳妾?春芽只配为妾?
不!春芽是他唯一心仪的女子,在他心中是任何豪门贵族的千金小姐都不能比拟的!
他不要其她女子,只要春芽!
那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父亲一席话彻底浇灭,只剩下刺骨的寒冷和绝望。
“你!你这个逆子!你是要气死我才甘心吗!”
老太太见他如此冥顽不灵,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手指颤抖地指着他!
“好!好!你既然执迷不悟,那就跪在这里好好反省!
何时想通,何时起来!”
说罢,老太太在林正清的连连劝慰和搀扶下,愤然转身离去。
林景衡独自跪在厅中,背影挺直却难掩孤寂。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荣寿堂内灯火初上,却照不亮林景衡心中的晦暗与冰冷。
玲珑悄悄端来饭菜,轻声劝道:“大公子,您就低个头吧。老太太也是一片苦心。”
林景衡摇摇头,目光仍坚定:“我无错,亦无愧于心。”
他知道这条路艰难,但他已下定决心。
既要报恩,也要守情。
既不负皇恩,也不负春芽。
玲珑叹了口气,放下食盒退了出去。
她知道大公子性子倔强,认定的事绝不会轻易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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