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第一缕金线,尚未能完全穿透永恒自由森林那浓得化不开的诡谲雾气。
光与影在此地交织缠绵,氤氲出一种朦胧而潮湿的静谧。
露珠悬挂在形态奇异的蕨类植物叶尖,折射着微弱的天光,迟迟不愿滴落,仿佛连时间在这片土地上,都流淌得格外迟疑而粘稠。
林间空地上,一栋看似寻常的小屋悄然矗立。
屋门轻启,一只躯干带有鳞片,狮子尾巴,独角,像是由各种生物缝合而成的小马踏着沉稳的步伐走出。
年轻的暖师傅,本应是个散发和煦温暖的年纪,此刻却被眼底两抹挥之不去的青黑阴影稍稍削弱。
显然,他又度过了一个 不眠之夜。
然而,生活的仪式并不会因此打乱。
对他而言,对生活的热爱,本身就是一种对抗无形之物的锚点。
他转身回屋,取粳米一碗。
蹄尖的动作轻柔而精准,米粒如碎玉落入清水中,轻轻淘洗两遍,洗去浮尘即可,切忌揉搓,以免宝贵的淀粉流失,那是粥品绵滑的根基。
随后以清水浸没米粒,静置至少三十分钟。这是一个必须的等待,时间将唤醒每一颗米粒沉睡的生机,令其充分吸收水分,体积微微膨胀。
此乃缩短熬煮时间、促使米粒极易开花、释放醇厚米油的关键所在。
趁着这段空白,曦辉暖暖再次打开房门,步入他真正的领域,屋后那片由他自己一蹄一蹄开垦出的农田。
这里的景象,与森林其他角落的原始混沌截然不同。
作物被规整地划分成畦,显露出一种近乎苛刻的秩序。
然而,在农田的四个角落,分别矗立着四座狮鹫的泥塑。
它们并非粗糙的造物,而栩栩如生,每一寸肌肉的紧绷、每一根羽毛的战栗、乃至瞳孔中凝固的极致惊恐,都被刻画得淋漓尽致。
它们仿佛是在一瞬间被活生生封入泥沼之中,永恒的恐惧成为了最后的墓志铭。
这四尊沉默的哨兵,以其狰狞扭曲的面容,无声地驱散着森林中那些过于好奇的生物,俨然在宣告此地乃是一位不容打扰、不容窥探的存在之领地。
曦辉暖暖的目光平静地掠过他的“守卫”,径直走向院子一角的冰窖,取出两个木桶。一桶是清冽的水,另一桶里,则是几块色泽鲜红的生肉,隐隐散发出血腥的气息。
他走向农田的左侧边缘。那里,没有种植寻常的瓜果,而是“栽种”着一只木精狼。
这头来自森林深处的魔法造物,曾是大自然盲目力量的一次不长眼的体现,它误将沉睡的巨龙认作可欺的羔羊,发起了袭击。
而如今,它成为了这片土地上最独特的馈赠。
它的躯干被深埋于沃土之中,唯有残缺的头部和部分脖颈裸露在外,眼中燃烧的原始凶光早已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洞的服从。
大自然弱肉强食的法则,在此得到了最直观、最冰冷的诠释。
曦辉暖暖放下水桶,熟练地拾起倚在一旁的锯子。
金属的寒光在微弱的晨光中一闪。
没有迟疑,没有多余的动作,锯刃精准地贴合在木精狼一支刚刚生长成形、呈现出奇异木质纹理与生命韧性的肢体根部。
一阵低沉而持续的摩擦声响起,锯开坚韧的纤维组织,散发出淡淡的、类似草木与薄荷混合的清新气息。
过程高效而冷静。
很快,一支完整的、仍在微微颤动的肢体被分离下来,断口处渗出清澈的汁液。
曦辉暖暖随即拿起水瓢,将清凉的泉水仔细浇灌在木精狼的根部土壤和它的头颅上。
接着,他夹起一块鲜肉,塞进木精狼无法闭合的口中。
那头颅竟本能地开始咀嚼、吞咽,利用这外来的养分艰难地维系着生机,以便下一次肢体的再生。
连施肥的步骤都因此省却,循环利用,高效而残酷。
弱肉强强食,自然的铁律,本就如此简单直接,不容半分虚伪的悲悯。
完成采摘与浇灌后,曦辉暖暖又为田地里其他较为普通的农作物洒水施肥。
这些作物在他的精心照料下长势旺盛,与那只作为“活体菜园”的木精狼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回到小屋,米已泡好。
沥干,拌入香油,令每粒米裹上油衣。沸水下米,大火转小火,耐心守候一小时,期间不停顺向搅动,催生米油。
等待间隙,他将木精狼肢体拍裂、切段、盐渍,再以蒜末、香醋、生抽、糖和香油调成料汁拌匀,制成一道口感与拍黄瓜无异的清爽拌菜。
当时辰将至,他从储藏室深处取出一枚陶瓮。
揭开密封的油纸,一股浓郁独特的咸香立刻涌出,瓮底静静躺着几枚他亲手腌制的咸鸭蛋。
他拣出一枚,蛋壳泛着淡淡的青灰色,触手微凉。在水下洗净,用魔法敲开蛋壳一端,小心地剥开一个口子。
瞬间,一股更加强烈的咸鲜风味弥漫开来,与粥米的清香、拌菜的酸爽交织在一起。
蛋白如玉,凝固得恰到好处;最诱人的是那蛋黄,透过破口可见,已然腌得通心,色泽红亮,油润欲滴,仿佛内里封存了一轮浓缩的、富得流油的落日。
他用小勺将咸蛋完全挖出,置于小碟中。
蛋白切成细丁,蛋黄则用勺背轻轻压碎,那丰腴的红油立刻汩汩而出,浸润了蛋白。
此时,砂锅离火,余温焖焐十分钟后,粥已成。
他盛出一碗,米粥稠滑如乳,表面覆着一层晶莹的米油。
旁边是青翠爽脆的凉拌木精狼肢块,以及那碟油光闪亮、咸香扑鼻的咸蛋。
他在餐桌前坐下。
先是舀起一勺温粥送入口中,米香纯粹,口感绵滑。
接着,他夹起一筷拌菜,“咔嚓”一声,酸甜咸鲜在口中迸发,清新爽口。
然后,他的勺子探向了那碟咸蛋。
他先将一部分压碎的流油蛋黄和蛋白丁倒入热粥里,用勺子轻轻搅动。
金色的粥油与深红色的咸蛋黄油迅速交融,将每一粒米都染上了一种诱人的橙黄色泽,咸蛋的醇厚咸香也毫无保留地渗入粥的每一个分子之中。
他再次舀起一勺混合了咸蛋的粥。
入口,依旧是米粥的温润绵密,但紧接着,咸蛋黄那沙糯细腻、咸中带鲜的极致风味便霸道地占据了主导,那丰腴的油脂感完美地包裹着米粒,极大地丰富了粥的层次和满足感。
间或咬到一小块咸蛋白,又提供了扎实的咸鲜口感和咀嚼乐趣。
他吃几口这样浓香四溢的咸蛋拌粥,再配上一筷清脆酸爽的凉拌木精狼肢块。
拌菜的清新恰好中和了咸蛋和米粥的温厚,解腻开胃;而咸蛋与米粥的咸香软糯,又反衬出拌菜的极致爽脆。
三种食材,口感、温度、味道截然不同,却在口腔中碰撞出奇妙的和谐,循环往复,令人欲罢不能。
他就这样,不疾不徐地享用着。
屋外,永恒自由森林的雾气渐散,四尊狮鹫泥塑投下长长的影子。
屋内,唯有碗勺轻碰的细微声响,以及那复杂而诱人的食物香气。
这顿自己亲手构筑、带着冰冷秩序与残酷底色,却又在味觉上达到极致温暖的早餐,便是他在这片诡异森林里,独有的、不可言说的宁静与慰藉……
“pong!!!”
不是雷鸣,却比雷鸣更近、更粗暴、更毁灭性地砸碎了这份宁静。
曦辉暖暖那栋矗立在林间空地、饱经风霜却依旧顽强挺立的小木屋,如同被无形的巨人狠狠踹了一脚,从屋顶到地基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烟尘混合着碎裂的木屑、断裂的房梁、散落的器皿如同火山喷发般猛地从门窗的破洞中激射而出,瞬间弥漫了整片区域。
房顶破开一个大洞,阳光和灰尘一同粗暴地涌入。墙壁向内凹陷,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他刚刚还坐着享用早餐的餐桌,此刻被一块坠落的横梁砸中一角,碗碟震得跳起。
那碗精心熬制的米粥剧烈晃动,险些倾覆,所幸最终稳住了,只是表面那层完美的米油被震破了平静。
“咳!咳咳咳!”
一个同样狼狈的身影从房屋中央最大的那堆废墟里冒了出来,粉红色的鬃毛如同被炮轰过的,沾满了木屑灰尘,还滑稽地顶着一小块断裂的门板。
碧琪甩了甩脑袋,大眼睛里充满了惊魂未定和……一丝迷茫?她剧烈地咳嗽着,粉红色的皮毛被灰尘染得灰扑扑的。
“暖暖!”碧琪看到餐桌旁那个几乎被落下的灰尘掩埋的身影,立刻从废墟里蹦了出来。
她的速度快得带起一阵小旋风,瞬间扑到了曦辉暖暖面前,蹄子紧紧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着。
“你没事吧?哦天哪!我真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我发誓!是那个!是那个可恶的!超级无敌自私暴躁的!坏心眼的狮鹫!吉尔达!都是她干的!”
碧琪语速快得像连珠炮,每一个音节都跳跃着愤怒和委屈,粉红色的尾巴都因为激动而炸得更开了。
尘埃如细雪般缓缓飘落,覆盖了餐桌,覆盖了地板,也覆盖了曦辉暖暖鬃毛和鳞片上的每一道纹路。
他那双因严重失眠而布满血丝、下方沉淀着浓重青黑的橙红色眼睛,在烟尘弥漫的昏暗中,迟钝地眨动了一下。
碧琪那连珠炮似的道歉和控诉,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嗡嗡作响的玻璃传入他的耳中,每一个词都听得见。
但组合在一起的意义,却需要耗费他此刻极度匮乏的精力去解析。
剧烈的爆炸声似乎还在他的颅腔内回荡,加重了那本就因彻夜未眠而隐隐作痛的沉闷感。
他能感觉到碧琪的蹄子紧紧抓着自己肩膀的力度,那焦急的摇晃让他本就昏沉的脑袋更加晕眩。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扑簌簌掉落在自己鼻尖前的木屑,以及……几粒溅落在他那碗险些翻倒的、还冒着微弱热气的米粥旁的灰尘。
他的目光,越过激动万分的碧琪,落在那些灰尘上,又缓缓移回自己的粥碗。
碗壁上,一道细微的裂纹正在慢慢延伸。
他的视线似乎凝固了。
没有惊呼,没有怒吼,甚至没有一丝一毫明显的情感波动从那张疲惫的脸上流露出来。
连续数日熬夜所导致的极度倦怠,像一层厚厚的、无形的茧,将他紧紧包裹其中,隔绝了外界突如其来的剧烈冲击所带来的本能情绪反应。
愤怒?
惊恐?
心痛?
这些情绪或许存在,但它们下沉的速度太快了,快得像石头坠入一片深不见底的、因极度疲劳而变得粘稠无比的泥沼,连一个像样的水花都未能激起。
要是换平时他估计就要抱着头大喊:“我的房子!!!”
然后骂一声塞拉斯蒂亚,等着老板给他发点救助金。
重建房子?是的,这很麻烦,麻烦的让他感到习惯……
这间屋子经历过野牛冲撞、龙卷风洗礼、实验失误爆炸……每一次重建都耗费心血。
这个认知如同一个冰冷的事实,在他麻木的心湖中缓慢地扩散,但并未能立刻点燃任何行动的火焰。
他只是觉得……很累。
一种从灵魂深处弥漫出来的、几乎要将每一根骨头都压碎的疲惫。
此刻,唯一能在他这片意识的死水微澜中引起一点涟漪的,竟然是那碗粥。
那碗他耗费了时间、倾注了仪式感、刚刚正准备好好享受的粥。
它还在,只是多了几粒灰尘,并且正在变凉。
凉掉的粥,口感会大打折扣。
米油会凝固,那份绵滑温润会消失。
这才是此刻更能触动他麻木神经的、具体而微的“损失”。
碧琪还在摇晃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吉尔达的恶行,担忧地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曦辉暖暖终于有了反应。
他非常、非常缓慢地抬起一只前蹄,动作滞涩得仿佛关节生了锈。
他用蹄尖,极其轻柔地拂开碧琪紧紧抓着他另一边肩膀的爪子。
与其说是推开,不如说是一种无言的示意。
然后,在碧琪愕然的目光注视下,在那一片狼藉的、不断有碎屑簌簌落下的灾难现场中央,曦辉暖暖微微低下头,凑近他那碗裂了纹、落了灰的粥。
他轻轻吹了吹气,拂开表面那几粒不和谐的灰尘。
接着,他拿起了勺子。他的动作依旧带着那种近乎偏执的沉稳和精准,仿佛周围的天崩地裂只是背景板上无关紧要的噪点。
勺子深入粥碗,舀起一勺混合了金色米油和橙红蛋黄油的温粥,小心地避开那道裂纹。
他抬起头,看向目瞪口呆、连珠炮般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的碧琪。
那双因多日的熬夜而极度疲惫的眼睛里,没有任何责备,也没有任何原谅,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近乎虚无的平静。
他将勺子送入口中。
细腻绵滑的粥体,带着咸蛋黄沙糯浓郁的咸香和米油特有的醇厚甘甜,依旧温柔地包裹了他的味蕾。
尽管温度似乎比最佳时机降低了一点点,但那融合的风味,那耗费时间等待而来的成果,依旧提供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坚实的慰藉。
他细细地咀嚼着,虽然粥几乎无需咀嚼,仿佛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
咽下……
然后,他才再次看向碧琪,声音因为吸入灰尘而略带沙哑,却平稳得可怕,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吉尔达?”
他只问了这个名字,语气平淡得像是在确认一个无关紧要的词汇。
而他的另一只蹄子,则再次伸向了那碟凉拌木精狼肢块,夹起一块,送入口中。
“咔嚓。”
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弥漫着尘埃的破屋里,显得格外清晰。
pS:这是对上一章的简单描述:
晨曦:( `д′)?—~?~~“工人”
“工人”:
(?≧?≦)?
( ˊ?ˋ )???
ヾ(?°?°?)??
(>▽<)
??(ˊwˋ*)??
又pS:吉尔达这一集的内容用几章做个过渡,下一个就是要处理梦魇了,特丽克茜的剧情要在之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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