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还挂在麦叶上时，场部的通讯员就踩着自行车来了，车铃叮铃响得急，在知青点的土路上划出道残影。“杨浩宇！电话！省里来的！”
杨浩宇擦着手上的泥跑过去，听筒里传来陈干事急促的声音：“杨同志，那些皮影有问题！你快看看当时埋皮影的木盒，盒底是不是刻着东西？”
他心里一紧，挂了电话就往宿舍跑。赵刚正蹲在门口磨镰刀，见他翻箱倒柜找木盒，也跟着紧张：“咋了？皮影出事了？”
木盒被压在床板下，积了层薄灰。杨浩宇翻过来一看，盒底果然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号，不是寻常花纹，线条扭曲如蛇，交汇处还嵌着几粒黑色的碎屑——像是某种矿石粉末。
“这是……符咒？”赵刚凑过来，指着其中一个像“水”字的符号，“跟上次湿地棺材上的纹路有点像。”
杨浩宇指尖抚过符号，突然想起张道长留下的《玄门考异》里提过，民国时期有些术士会把符咒刻在器物夹层，用阴晦矿石增强效力。他找了把小刀，轻轻刮下盒底的黑色碎屑，碎屑遇光后竟泛出幽蓝的光，像极了湿地水底的寒气。
“陈干事说，专家在皮影背面发现了同样的符号。”杨浩宇把碎屑包进油纸，“他们用x光照，发现皮影夹层里藏着张地图，标的位置……好像是黑风岭的日军工事。”
这话刚落，王大爷就撞开了门，手里举着张泛黄的纸：“表叔的日记！我找着最后一本了！”
日记本的纸页脆得像枯叶，最后几页画着奇怪的图样：一张皮影的轮廓里，密密麻麻填着符号，旁边写着行小字：“阿莲说，这是她祖传的‘镇水符’，能压湿地的邪祟。”再往后翻，是幅潦草的地图，标注着“黑风岭藏符处”，旁边画着个小小的皮影图案。
“镇水符？”杨浩宇突然想起湿地的水祟，“可这符号看着邪气，不像是正道符咒。”
正说着，湿地方向传来几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炸了。王大爷脸色骤变：“是芦苇荡！那边肯定出事了！”
三人往湿地跑时，远远就看见烟柱冲天——昨天还好好的芦苇荡，此刻塌了好大一片，浑浊的泥水裹着断裂的苇秆往渠里涌，几个早起放水的村民正往岸上爬，裤腿缠着黑乎乎的东西，细看竟是成团的黑发。
“水祟又出来了！”一个村民大喊，“刚放水时，水里突然冒黑影，把渠堤都撞塌了！”
杨浩宇摸出桃木剑，刚要往水里跳，就见水面浮出张残破的皮影——是《天仙配》里的七仙女，皮影的脸被挖空了，取而代之的是个扭曲的符号，正随着水波旋转，每转一圈，周围的黑发就疯长几分。
“是皮影里的符咒在作祟！”他突然明白，“阿莲的镇水符被人动了手脚，这些符号根本不是镇邪，是在养邪！”
王大爷颤抖着翻开日记：“表叔写过，当年有个穿军装的日本人找过阿莲，说要‘借’镇水符用，被阿莲骂走了……”
“是日军！”杨浩宇指着地图上的黑风岭工事，“他们当年肯定胁迫阿莲家族画符，想利用湿地的阴气做什么，阿莲不愿意，才把真符藏起来，用假符糊弄他们。”
赵刚突然指着水里的皮影：“你看！它在往黑风岭飘！”
水面上，那张残破的皮影正逆着水流往西北方向移动，像被无形的线牵着。杨浩宇当机立断：“赵刚，你带村民堵渠堤！王大爷，咱去黑风岭，找真符！”
黑风岭的日军工事入口还留着上次战斗的痕迹，焦黑的木门歪在一边。杨浩宇用灵泉水在掌心画了道破邪符，刚走进通道，就见两侧的墙壁上布满了同样的符号，磷光闪闪，像无数只眼睛。
“小心脚下。”王大爷拄着拐杖探路，“表叔日记里说，藏符的地方有‘影阵’，踩着皮影的影子就会触发机关。”
通道尽头是间圆形石室，地上铺着层厚厚的灰尘，灰尘里印着串细小的脚印——像女人的绣花鞋。石室中央摆着个半开的木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多张皮影，每张背面都用朱砂画着完整的符咒，线条流畅如流云，和木盒上的扭曲符号截然不同。
“这才是真的镇水符！”杨浩宇拿起一张，符咒遇他掌心的灵泉水，竟泛起柔和的金光。
突然，石室的石门“哐当”一声关上了。墙壁上的火把瞬间亮起，火光中浮现出无数皮影的影子，个个青面獠牙，举着刀枪往中间扑来。
“影阵动了！”王大爷将拐杖往地上一顿，杖头的荷花雕纹突然裂开，露出块桃木芯，“表叔说，破阵要用‘本命影’！”
杨浩宇恍然大悟——所谓本命影，是用至亲之人的毛发或物品做成的皮影。他想起阿莲的蓝布褂子残片，赶紧掏出来铺在地上。残片遇火，竟浮现出阿莲的影子，水袖一扬，那些凶神恶煞的皮影影子就像被无形的手撕碎，化作点点火星。
影阵散去后，石室角落的暗格自动弹开，里面躺着个红布包。打开一看，是块巴掌大的玉佩，上面刻着完整的镇水符，符中央嵌着颗透明的珠子，里面仿佛有水波在流转。
“是‘定水珠’！”王大爷老泪纵横，“表叔说，阿莲的祖先是治水的，这珠子能平息任何水域的邪祟。”
玉佩刚拿到手里，湿地方向就传来消息——渠里的黑发全散了，塌掉的渠堤下露出块青石板，上面刻着和玉佩一样的符咒，泥水正顺着符咒的纹路慢慢退去。
回到知青点时，陈干事的电话又追来了：“专家破译了地图，日军当年想利用湿地的阴气和符咒，在黑风岭建‘阴兵阵’，用活人献祭开启通道。是阿莲和你表叔偷偷换了符咒，才没让他们得逞！”
杨浩宇摩挲着玉佩上的符咒，突然明白阿莲的执念不止是等待。她守着的哪是皮影戏的团圆，是整个北大荒的安宁。那些藏在皮影里的符咒，那些埋在湿地的秘密，都是她用性命布下的防线。
赵刚从灶膛里摸出个烤红薯，递过来时烫得直搓手：“那现在……没事了吧？”
“还没完。”杨浩宇望着黑风岭的方向，玉佩里的水波突然晃动起来，“日军工事里肯定还有没清理干净的邪物，它们感应到真符现世，不会善罢甘休的。”
夕阳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知青点的土路上。王大爷把表叔的日记和真皮影放进木盒，这次没有埋进地下，而是摆在了知青点的仓库最上层。“该让更多人知道，有个叫阿莲的姑娘，用皮影护了这片土地一辈子。”
夜里，杨浩宇把定水珠挂在窗前，月光透过珠子，在墙上投下片流动的光影，像极了湿地的水波。他仿佛又听见那咿咿呀呀的皮影戏调子，这次不再带着叹息，倒像是句温柔的叮嘱——守好这里，别让等待成了空。
灶膛里的火噼啪响着，赵刚的鼾声和窗外的风声缠在一起。杨浩宇翻开《玄门考异》，在空白处写下：“邪祟易除，人心难测。然总有微光，藏于皮影戏文里，藏于未说尽的牵挂里，足以照亮北大荒的长夜。”
窗外的月光静静淌着，仿佛在应和这句未完的话。他知道，黑风岭的阴影还没散去，但只要这定水珠的光还亮着，只要有人记得阿莲的故事，那些藏在暗处的邪祟，就永远翻不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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