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檐的冰棱在晨光里化成细水,顺着木缝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笃笃”的轻响,像谁在门外轻叩。杨浩宇正弯腰给向日葵苗挪位置,听见声响直起身,看见苏婉清抱着个藤编筐站在门口,筐沿沾着圈湿漉漉的雪痕。
“王大爷家的芦花鸡孵出了雏鸡,让我给你们送两只来,”她把筐往地上放,竹篾碰撞的脆响里,裹着几声细嫩的“唧唧”声,“说这鸡苗抗冻,开春正好下蛋。”
筐里铺着层软干草,两只黄绒球似的雏鸡正挤在一起发抖,苏婉清伸手进去拢了拢,指尖触到雏鸡的绒毛,引得它们更欢实地啄着她的指腹。“昨晚雪化了半截,路滑得很,王大爷非说要亲自来,被我拦下了,”她抬头时,额角的碎发沾着点水汽,“这鸡得用小米拌温水喂,我带了点去年的陈米,先凑合用。”
赵刚凑过来蹲在筐边,戳了戳雏鸡的背,被那细软的绒毛惊得咋舌:“这小东西跟似的,真能长到下蛋?”林默已经跑去灶房找小碗,回来时手里捧着个豁口的粗瓷碗,小心翼翼地盛着温水泡软的小米,放在筐角。
雏鸡闻到香味,摇摇晃晃地挪过去啄食,黄喙啄得碗沿“叮叮”响。苏婉清看着它们,忽然笑出声:“你看那只总抢食的,像不像赵刚?”赵刚“嘿”了一声,伸手要去捉,被她笑着拍开:“轻点,细骨头碰不得。”
杨浩宇去仓库翻出个旧木箱,垫上干草铺成鸡窝,刚把雏鸡挪进去,就见林默举着个铁皮罐头瓶跑进来,瓶里插着几枝冒芽的柳梢:“杨哥你看!雪化了,柳树都醒了!”嫩绿色的芽苞鼓鼓的,像缀在枝上的小翡翠,瓶底的清水里还泡着两颗圆润的鹅卵石。
“这是东洼河边的垂柳,”苏婉清看着柳梢,眼神亮了亮,“每年雪一化,最先冒芽的就是它。把枝子插在水里,过几天就能生根,栽在棚边当篱笆,夏天能挡挡太阳。”她接过罐头瓶,摆在暖风机旁边,“离暖气近点,芽能发得快些。”
正说着,棚外传来自行车的铃铛声,赵刚探头一看,拍着大腿直乐:“是邮政所的老李!肯定是咱的包裹到了!”果然,穿着绿色制服的邮递员推着自行车站在雪地里,车后座捆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
“杨浩宇的包裹,”李师傅抹了把脸上的雪水,在邮戳本上按了个红章,“从上海寄来的,够沉的,里面是不是书?”杨浩宇接过布包,指尖触到布料下硬硬的棱角,确实像捆着书本。苏婉清已经找来了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麻绳——露出里面用油纸包着的一摞书,最上面那本的封面上,“农业病虫害防治手册”几个字已经被雪水浸得有些模糊。
“是我托上海的同学寄的,”杨浩宇翻着书页,里面夹着张字条,是同学清秀的字迹:“按你说的找了最新版,附了南方水稻的防治案例,或许能给北方作物参考。另寄了两包菜种,是院里培育的早熟品种,试试能不能在北大荒扎根。”
他从油纸里倒出个小布包,里面是颗粒饱满的种子,标签上写着“四月慢青菜”。苏婉清拈起一粒凑到光下看,种子表皮泛着油亮的光泽:“这品种耐低温,正好现在育苗,四月就能收一茬。”她转身从墙角拖出个木箱,“我来拌点营养土,正好和向日葵苗错开位置。”
林默已经搬来小凳,坐在鸡窝旁写记录:“杨哥,苏姐,我把雏鸡的进食时间记下来了,还画了它们的样子,就是……画得不太像。”纸上的雏鸡被画成了两个带绒毛的小圆圈,旁边歪歪扭扭标着“9点15分,吃了12粒米”。
赵刚凑过去看,笑得直不起腰:“你这画的是蒲公英吧?”林默涨红了脸,苏婉清却拿起纸仔细看:“很像啊,你看这绒毛的层次感,比我画的强多了。”她从布包里翻出支铅笔,在圆圈旁添了几笔细腿,“这样是不是更像了?”
雏鸡的“唧唧”声、翻书的沙沙声、铅笔划过纸页的轻响,混着暖风机的嗡鸣,在棚里织成片细碎的暖。杨浩宇看着苏婉清蹲在木箱前拌土,发梢垂落在营养土上,沾了点褐色的粉末;赵刚正用布条给鸡窝做门帘,嘴里哼着跑调的红歌;林默趴在桌上,对着雏鸡改画,铅笔头在纸上戳出个个小坑。
李师傅早已蹬着自行车走远,车铃“叮铃”声在雪后的空荡里传得很远,像根银线,把远方的牵挂牵到了这棚里。杨浩宇翻开那本防治手册,在“耐寒作物养护”那页,同学用红笔圈出一行字:“万物生长,重在顺应天时,亦需人添暖意。”
他抬头时,正撞见苏婉清往菜种土里掺东洼的黑土,阳光透过棚顶的塑料膜,在她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两只雏鸡突然扑腾着翅膀,撞得鸡窝门帘轻轻晃动,赵刚“哎哟”一声去扶,却带倒了装小米的碗,金黄的米粒撒在干草上,像落了一地碎光。
“没事没事,捡起来还能喂,”苏婉清笑着弯腰去拾,手指碰到赵刚慌乱中伸出的手,两人都愣了下,又各自红着脸移开。林默举着画本欢呼:“我画对了!你看这翅膀的弧度!”
棚外的冰棱还在融化,滴在青石板上的水声愈发急促,像在催着什么。杨浩宇把手册合上,闻到营养土混着黑土的腥甜气,听见雏鸡啄食米粒的轻响,突然觉得,这棚里的暖意,早已顺着融雪的水流,悄悄渗进了北大荒的冻土深处,只等春风一吹,便要抽出满世界的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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