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界的夜,本该是静谧的,只有蛙鸣与风吹过稻田的沙沙声。但今夜,位于元朗一片广袤农田边缘的临时警戒线内,刺目的白光撕裂了黑暗,空气中弥漫的并非稻谷清香,而是一种混合了泥土腥气、腐烂植物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诡异味道。
几辆警车的顶灯无声旋转,将警员们忙碌的身影拉长,扭曲地投在摇曳的稻浪上。重案组的黄启发督察,顶着他那标志性的、略显凌乱的发型,正拿着手帕不住地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尽管夜风带着凉意。
“丢佢老母……呢次真系大镬过晒界……”他喃喃自语,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那具被法证同事围着的“东西”。
那东西,乍看之下,依稀还能辨出人形。但细看之下,足以让任何心智健全的人脊背发凉。它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干枯稻草般的蜡黄色,纹理粗糙,甚至出现了类似稻壳的裂痕。它的四肢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类似于稻草人般僵硬的角度扭曲着,手指末端已经纤维化,如同干枯的稻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头部——五官依稀可辨,但眼眶、鼻孔、嘴巴里,竟密密麻麻地生长出细小的、翠绿色的稻苗,在夜风中微微颤抖,仿佛这具躯壳是一片肥沃的田地。
这就是所谓的“稻壳人”。
宋慈——一个本不应属于这个时代,却因某种不可知的时空错位而出现在此地的古代法医先驱——正蹲在这具可怖的遗体旁。他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朴素布衣,神情却专注得仿佛置身于大宋的验尸房。他戴着橡胶手套,手持现代化的解剖工具,但那双锐利的眼睛里闪烁的,是跨越千年的、对真相的执着。
“黄督察,”宋慈的声音平静,与他周围压抑恐惧的氛围格格不入,“死者体表无显着外伤,但皮肤及皮下组织已完全……‘稻化’。触感干燥、坚硬,失去生命肉体应有之弹性。”他用镊子轻轻拨开死者胸口一片已经裂开的“皮肤”,里面露出的不是肌肉纤维,而是纠缠在一起的、枯黄色的植物纤维。
围观的一名年轻军装警察忍不住转过身,发出干呕声。
“顶得住吗,后生仔?”黄启发皱着眉头喊了一句,随即又凑近宋慈,压低声音,“宋先生,睇出啲也来头未?系唔系……嗰啲嘢?”他不敢直接说出“鬼怪”或者那更为禁忌的名词,只能用眼神示意着这片广袤而诡异的农田。
宋慈没有直接回答,他的注意力被死者微微张开的嘴巴吸引。在那生长着稻苗的口腔深处,他似乎看到了什么。他小心翼翼地用扩张器撑开尸体的下颌,探入长柄镊子,在喉管附近轻轻夹取。
片刻,他取出几粒残留的、尚未被完全“转化”的米饭。这些米粒与寻常米粒截然不同,它们通体漆黑,即使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也不反光,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质地看起来异常坚硬,如同细微的黑曜石碎片。
“死者生前最后进食之物,便是此米。”宋慈将几粒黑米放入证物袋,递给旁边的法证人员,“需仔细检验。”
“黑米?新界几时有人种黑米?”黄启发挠着头,一脸困惑。
这时,一个充满活力的年轻声音插了进来:“黄SIR,宋先生!初步问询完了,附近村民都说没见过这种米,也确认死者是本地农民福伯,昨天还好好的!”
来人正是从东瀛来港交流学习的青年警探金田一。他穿着休闲夹克,脸上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好奇与干劲,与现场凝重恐怖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他手里拿着笔录本,眼神扫过那具稻壳人尸体时,虽然也闪过一丝惊惧,但更多是被强烈的探究欲取代。
“宋先生,这……这真的是‘尸变’吗?就像我们那边传说中的……那种?”金田一凑过来,小声问道。
宋慈缓缓起身,目光依旧停留在尸体上,语气沉凝:“非是寻常尸变。此等现象,超出宋某平生所学。非毒,非病,非咒……倒像是……其生命本源被强行扭曲、置换。”他顿了顿,看向金田一和黄启发,“黄督察,你方才提及,此间农田所种何物?”
黄启发一拍脑袋,恍然道:“系喔!差点唔记得讲!我问过村长,福伯块田,连同附近几百亩地,今年都改种咗‘邵氏农业’推广嘅咩鬼‘丰穰一号’高产实验种!话系乜嘢新科技,产量高到吓死人!”
“邵氏农业……”金田一立刻捕捉到这个关键词,迅速翻动笔录,“村民提到,邵氏集团三个月前派人来推广这种新稻种,免费提供,还承诺高价回收,很多农户都签了合同。”
“高产实验种……黑色米粒……”宋慈眉头紧锁,直觉告诉他,这两者之间必有重大关联。他转向法证人员:“劳驾,速将此米粒送往检验科,用最精密的仪器分析其成分结构。”
证物被迅速送走。现场初步处理完毕,福伯的遗体——或者说,那具人形稻束——被小心翼翼地装袋,抬上运尸车,准备送往警方殓房做进一步解剖。黄启发指挥着收队,金田一则还在兴奋地和宋慈讨论着“邵氏农业”可能涉及的商业黑幕,猜测是不是某种失败的基因改造技术导致了悲剧。
然而,真正的恐怖,才刚刚开始发酵。
深夜,警方殓房。
白炽灯管发出嗡嗡的电流声,将停尸间映照得一片惨白。空气冰冷,弥漫着消毒水和福尔马林的气味,但今夜,似乎还混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稻田的土腥气。
宋慈独自一人留在解剖室里。福伯的遗体被放置在冰冷的不锈钢解剖台上,盖着白布。宋慈需要赶在正式解剖前,再做一次更细致的体表检查。金田一本来也想留下,被宋慈以“需要绝对安静”为由劝了回去。
室内极其安静,只有宋慈偶尔移动脚步的声音,以及他沉稳的呼吸声。他掀开白布,再次审视着这具挑战他认知极限的躯体。稻化的皮肤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死寂的光泽,那些从五官中探出的嫩绿稻苗,此刻看起来格外刺眼。
他走到一旁的器械台,准备挑选更合适的工具。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解剖台上的一样东西——他那套惯用的、一柄传承自师门、钨钢打造、保养得极好的解剖刀,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但不对劲。
那柄刀,似乎在自己……移动?
宋慈瞳孔微缩,凝神看去。不是移动,是震动!极其细微的高频震动,使得刀身在灯光下反射出流动的光晕。紧接着,更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那柄解剖刀,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握住,刀尖缓缓抬起,然后,猛地扎入了坚硬的不锈钢器械台面!
嗤——!
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响起。解剖刀开始自行在台面上划动,不是胡乱移动,而是在……刻字!
宋慈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紧绷,千年的验尸经验让他面对任何尸体都能保持冷静,但眼前这超自然的景象,却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他没有惊动外面的守卫,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柄自己活动的刀。
刀尖流畅地划动着,勾勒出一个复杂而扭曲的符号。那是一个由无数纠缠的曲线和锐角构成的图案,中间是一个类似眼睛的结构,但又绝非任何生物的眼睛,充满了非欧几里得几何的怪诞感。仅仅是注视着这个符号,宋慈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仿佛理智正在被侵蚀。
“黄印……”一个古老而禁忌的词汇,莫名地从他脑海中浮现。他曾在一些极为隐秘、被视为邪说的古籍残篇中,见过类似描述的符号,被称之为“不祥之兆”,“不可名状之标记”。
他的解剖刀,竟然自行刻印出了传说中的“黄印”!
就在黄印完成的瞬间,解剖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台面上,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但台面上那清晰深刻的刻痕,无声地证明着刚才发生的恐怖事实。
宋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走到器械台前,伸手想要拾起那柄解剖刀,查看究竟。
突然——
叩…叩…叩…
一阵轻微的、有节奏的敲击声,从房间另一头传来。
宋慈猛地转头,声音的来源,是那一排巨大的、用来储存尸体的不锈钢冷藏柜!
叩…叩…叩…叩…
敲击声开始变得密集,不再是一个来源,而是从好几个冷藏柜门后同时响起!仿佛里面那些失去生命的躯体,正在用僵硬的指节,敲打着冰冷的金属门板,渴望出来。
紧接着,一阵低沉的、仿佛来自幽冥的哼唱声,幽幽地响起。起初只是一个柜子,随即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整个停尸间内,所有的冷藏柜后方,都传来了这诡异的合唱。
那调子……宋慈仔细分辨,心脏骤然一沉。
是客家山歌!
是在新界田间地头流传了数百年的、悠扬质朴的客家山歌!
但此刻,由这些冰冷的、已然死去的喉咙(如果它们还有喉咙的话)哼唱出来,调子变得扭曲、走样,充满了无法形容的诡异和怨毒。歌声不再是表达劳作的欢欣或情感的寄托,而更像是一种古老的、亵渎的咒语,在赞颂着某种不可名状的存在,呼唤着深植于这片土地之下的、沉眠的恐怖。
哼唱声越来越大,在密闭的停尸间内回荡、叠加,形成令人疯狂的共鸣。冷藏柜的门开始轻微地震动起来,连接处的螺丝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宋慈站在原地,手握着自己那柄刚刚刻下黄印的解剖刀,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他听着这来自亡者的、扭曲的山歌合唱,看着解剖台上那具正在逐渐与植物同化的遗体,脑海中浮现出那几粒吸收一切光线的黑色米粒,以及“邵氏农业”这个名字。
一切的线索,似乎都被这诡异的黄印和亡者之歌串联了起来。
他意识到,福伯的死,绝非孤例,也绝非简单的科技事故。这是一场更深、更黑暗的侵蚀。有什么东西,正假借“高产”、“科技”之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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