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一块浸透了机油的黑布,沉沉地笼罩着新界北的这座围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混合气味——新翻泥土的腥气、腐烂禾秆的霉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如同生锈金属摩擦时产生的尖锐铁腥。
欧阳震华——或者说,欧阳胖胖,他更喜欢别人这么叫他——此刻正觉得浑身不自在。他那张往常总是带着和气生财笑容的圆脸,此刻绷得紧紧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作为o记资深顾问,他见过太多场面,但眼前这所谓的“丰收祭”,让他从心底里泛起一股寒意。
他和另外两名o记的年轻警员,阿强和阿明,是被村长“热情邀请”来的。说是邀请,实则半是胁迫。村子几乎与世隔绝,信号全无,他们调查的转基因水稻失踪案线索在这里彻底断了,想走,村民那沉默而一致的态度,以及他们手中那些闪着寒光的农具,明白无误地表达了“不留下来参加庆典,就别想离开”的意思。
祭典在村子中央的谷坪上举行。四周插着的火把,燃烧时发出的不是正常的噼啪声,而是某种细微的、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火焰的颜色也带着一种不祥的、近乎紫色的幽光,将村民们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表情僵硬如同戴了面具。
“欧阳SIR,我…我觉得好不对劲啊。”阿明凑近欧阳震华,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看他们的眼睛…”
欧阳震华早就注意到了。每个村民,无论男女老少,眼神都缺乏灵动,瞳孔深处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小的、如同未成熟谷粒般的金属光泽,在幽暗的火光下偶尔闪烁。他们的动作也带着一种不自然的协调,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的木偶。
村长是一个干瘦的老头,穿着一件不合身的、沾满污渍的中山装,他走到欧阳震华面前,脸上挤出一个近乎撕裂的笑容:“欧阳警官,各位阿SIR,赏面参加俺们的丰收祭,是俺们全村的荣幸。今天,一定要尝尝俺们的‘黄金炒饭’!”
他话音未落,几个壮硕的村民便抬上来一个巨大的、像是某种生物甲壳打磨而成的容器,里面盛满了堆积如山的米饭。那米饭颜色金黄得诡异,颗粒饱满,散发着一种过于浓郁的、近乎甜腻的谷物香气。
“来,趁热!吃了这碗‘金穗饭’,保佑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丰登!”村长的声音带着一种狂热的腔调,亲自盛了三碗,递到欧阳震华三人面前。
欧阳震华接过粗糙的陶碗,低头一看,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那哪里是什么正常的米饭!在近乎透明的金色米粒中,混杂着无数细如发丝的、银亮色的线虫!它们正在饭粒间微微蠕动、蜷曲、伸展,在火光下反射出冰冷的金属光泽。这根本不是食物,这是一碗活着的、充满恶意的金属寄生虫!
阿强年轻气盛,忍耐力最差,看到这一幕,脸色瞬间惨白,“哇”的一声干呕起来,猛地将碗摔在地上:“这…这是什么鬼东西!我不吃!”
陶碗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祭典上格外刺耳。那碗“黄金炒饭”撒了一地,里面的金属线虫接触到泥土,仿佛被激活了一般,蠕动的速度骤然加快,甚至发出细微的“嘶嘶”声。
一瞬间,整个谷坪死寂一片。
所有村民,无论之前在做着什么,此刻都齐刷刷地停下了动作,头颅以近乎折断的角度扭转,无数双带着金属光泽的眼睛,毫无感情地聚焦在阿强身上。那冰冷的凝视,如同千万根针,刺得人皮肤生疼。
村长的脸皮抽搐了一下,那挤出来的笑容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种非人的冷漠:“不吃?糟蹋粮食,亵渎神灵…是要受天罚的。”
他挥了挥手。
两个村民立刻推着一台老旧的、锈迹斑斑的联合收割机从阴影里出来。那收割机看上去早已报废,但此刻,它的柴油发动机却发出沉闷而有力的轰鸣,排气管喷出带着铁锈味的黑烟。最恐怖的是它前端的收割滚筒,那原本应该是金属刀片的位置,此刻竟然缠绕、生长着无数扭动的、沾满泥污的暗红色触须,如同某种巨大生物的肠道,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和腐败气息。
“不…你们要干什么?!”阿强惊恐地后退,拔出了腰间的配枪。
但村民们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他们一拥而上,如同没有痛感的丧尸,瞬间夺下了阿强的枪,将他死死按住。
“欧阳SIR!救我!阿明!!”阿强的惨叫声撕心裂肺。
欧阳震华和阿明想要冲上去,却被更多的村民层层围住,动弹不得。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阿强被拖向那台咆哮的、活体化的收割机。
“启动…祭礼!”村长高举双手,用一种扭曲的音调嘶吼。
收割机前端的触须滚筒猛地加速旋转,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血肉摩擦声。阿强被强行推了过去——
“不——!”
惨叫声戛然而止。
鲜血、碎肉、骨渣……瞬间被那恐怖的滚筒吞噬、搅碎。画面血腥得超出了人类承受的极限。欧阳震华闭上了眼睛,胃里翻腾欲呕,阿明更是直接瘫软在地,失禁了。
然而,预想中血肉横飞的场景并未持续。那台收割机仿佛拥有生命,高效地“处理”了阿强的身体。几秒钟后,一切归于“平静”,只剩下收割机引擎的低沉轰鸣。
紧接着,更令人san值狂掉的一幕发生了。
阿强被斩首的位置,并没有尸体。取而代之的,是一丛突兀地、从土地里“长”出来的,约莫半人高的、异常茂密且金黄的稻穗。而那稻穗的顶端,并非沉甸甸的谷粒,而是阿强那颗双目圆睁、表情定格在极致惊恐的头颅!
头颅的断颈处,没有流血,而是连接着扭曲的、如同植物根茎般的暗红色肉须,深深扎入泥土。头颅的嘴巴大张着,里面不再是舌头和牙齿,而是密密麻麻、如同喷灌器般的细小孔洞。
噗嗤——!
一声诡异的喷发声。从那头颅嘴巴的孔洞里,猛地喷射出无数金黄色的颗粒,如同疾风骤雨般射向四周!那不是稻谷,而是之前碗里见过的、活着的金属线虫!它们如同金色的子弹,打在村民身上、地上、以及欧阳震华和阿明的脸上身上,带来一阵冰凉的、蠕动的触感。
阿强的头颅,变成了一个稻穗喷射器,正在疯狂地播撒着这恐怖的“种子”!
“呵呵…哈哈哈…”村民们发出非人的、混杂着金属摩擦般的笑声,他们张开双臂,任由那些金属线虫落在自己身上,甚至主动仰起脸,让线虫落入他们张开的嘴巴里,脸上露出迷醉而虔诚的表情。
“疯了…都疯了…”阿明瘫在地上,眼神涣散,几乎精神崩溃。
欧阳震华强忍着无边的恐惧和恶心,猛地抬头,望向祭坛的正中央。那里供奉着一尊被红布遮盖的神像。刚才的骚动中,红布被风吹起了一角。
就在这一刻,一个熟悉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祭坛侧面,是林正英!他不知道何时潜入此地,此刻正神情凝重,闪电般出手,猛地将那块红布彻底扯下!
红布飘落,露出了那尊“五谷神”的真容。
那根本不是任何已知的神佛形象!那是一个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扭曲的雕塑。主体像是一个巨大的、生锈的、由粗糙金属焊接而成的球体,球体表面布满了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刻痕,以及无数细小的、正在微微开合的阀门和齿轮。从球体上方伸展出几根如同节肢动物般的机械臂,有的末端是巨大的、沾着干涸“泥污”(更像是凝固血锈)的齿轮,有的则是尖锐的、如同注射器般的探针。
而最令人心神震颤的,是球体中央,那用扭曲的、仿佛由熔化的铁水凝固而成的符号所勾勒出的一只眼睛——那眼睛充满了非欧几里得几何的疯狂,凝视着它,仿佛能听到无数齿轮的轰鸣、金属的哀嚎,以及来自远古星海的、冰冷的低语。
这根本不是神,这是克苏鲁的机械农耕形态!一尊象征着将生命(无论是植物还是动物)视为零件、进行无情“收割”与“改造”的邪神偶像!它的一只机械臂,紧紧握着一柄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镰刀,而那镰刀的刀刃,赫然是一个高速旋转的、布满利齿的锯齿圆盘!
林正英脸色剧变,脱口而出:“糟了!这不是五谷神,这是‘锈蚀荒疫’的化身!它以生灵为壤,以血肉为械,要将整个新界都变成它的机械农场!”
他猛地转向几乎被恐惧吞噬的欧阳震华和阿明,声音如同惊雷炸响:“走!快走!祭典还没结束,下一个就是你们!找到它的‘根’!在所有人都被‘同化’之前!”
话音刚落,谷坪上所有的村民,包括那脸上重新浮现诡异微笑的村长,再次齐刷刷地转过头,那些带着金属光泽的眼睛,如同探照灯一般,锁定了仅存的两个“异类”——欧阳震华和瘫软在地的阿明。
收割机的轰鸣声再次加剧,那由阿强头颅化成的“稻穗喷射器”也调转了方向,无数蠕动的金属线虫,如同金色的死亡之雨,对准了他们。
《虫宴》,才刚刚进入高潮。生存还是被“播种”,逃亡之路已然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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