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尔·陈（michael chen）坐在洛杉鸭市中心一家灯光暧昧的融合菜餐吧里，面前是一盘和牛塔可。
对面，他的前同事，也是同届校友大卫，正把玩着手中的啤酒杯。
“说真的，迈克，你确定要继续？”
大卫的声音压得很低，“那个新来的执行董事，西拉斯·布莱克伍德…你不觉得他有点…瘆人？”
迈克尔扯了扯嘴角：
“高风险高回报，哥们儿。这是通往财务自由的快车道。
至于布莱克伍德先生？人家那是大人物的气场，懂吗？
掌控全局，运筹帷幄。咱们这种小虾米，跟对人才能起飞。”
他叉起一小块和牛，像是为了证明心情的轻松，“再说了，合同我看过，没多少网问题。只要我们不出岔子，那笔钱足够我们提前退休了。”
大卫叹了口气，没再坚持：“行吧，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我只是觉得…万一…”
“没有万一。”
迈克尔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我会把每一步都做到完美。
他要的是结果，我给他结果，就这么简单。”
那顿晚餐在略显沉闷的气氛中结束。
大卫临走前拍了拍迈克尔的肩膀：“保重，兄弟。”
迈克尔笑着挥挥手，看着大卫走入夜色，心里却不以为然。
他觉得大卫不过是胆小谨慎，错过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而他，迈克尔·陈，注定要抓住这次机遇，乘风而起。
接下来的三个月，似乎印证了迈克尔的自信。
他凭借着在金融模型和跨境交易方面的专业知识，出色地完成了西拉斯·布莱克伍德交代的几项初期任务。
主要是处理堆积文件、撰写看似合规的分析报告、构建复杂的离岸资金路径图。
他的效率和精准度得到了新老板的口头嘉许。
甚至提前拿到了一笔不菲的“项目激励奖金”。
金钱带来的满足感是真实的。
他用那笔“无息”个人发展贷款，加上奖金，支付了一辆崭新丰田坦途（tundra）皮卡的首付。
那辆庞然大物停在自家车库里，散发着新车特有的皮革与塑料混合的气味，像一头温顺的驯兽。
他们位于郊区的新家重新装修了一番，更换了智能家居系统，添置了昂贵的艺术品挂画。
这个清晨，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马线般的光影。
莎拉替他整理好领带，眼中的爱意和对未来的憧憬几乎要溢出来。
迈克尔心中涌起一阵暖流，他用力抱了抱妻子，嗅着她发间的馨香，拥吻告别。
随后，开车驶向顶峰战略咨询公司。
路过熟悉的街区，和晨练的邻居友好地鸣笛示意，一切都显得那么完美，前途一片光明。
然而，当他意气风发地走进办公室，和同事们互道早安，还未在自己的座位上坐稳，助理便通知他：
“陈先生，布莱克伍德先生请您现在去他办公室一趟。”
西拉斯·布莱克伍德的办公室依旧是那样，窗明几净，视野开阔。
他像最初一样，在靠窗的会客区，示意迈克尔坐下。
“迈克尔。”
西拉斯的声音平和，如古典乐般富有韵律，“你近期的工作非常出色，效率和质量都令人满意。”
迈克尔心中一喜，以为又要受到褒奖或是分配更重要的任务。
“谢谢您，先生。这是我应该做的。”
“正是因为你的能力得到了证明，”
西拉斯端起面前的骨瓷咖啡杯，轻轻呷了一口，动作优雅得如同旧时代的贵族，“‘奥德赛计划’现在进入了一个关键阶段。
我们需要在几个特定的离岸金融中心，比如开曼群岛、英属维尔京群岛等地，注册一批新的特殊目的公司（SpV）。
这些公司将作为我们后续一系列操作的关键节点。”
迈克尔点点头，这在他的预料之中，是高级资本运作的常规操作。
“考虑到这些操作的敏感性和时效性，”
西拉斯放下杯子，目光落在迈克尔脸上，眼神深邃，“我需要你，以你个人的名义，去注册并担任这些公司的唯一董事和受益所有人。”
迈克尔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他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
以个人名义？
担任唯一董事和受益所有人？
这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这意味着所有的法律风险，将完全由他个人承担！
一旦任何环节出现问题，或者被监管机构盯上，公司可以轻易地将他切割出去。
而他，迈克尔·陈，将成为唯一的替罪羊。
“布莱克伍德先生…”
迈克尔的声音有些干涩，他试图保持镇定，但手指却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这种操作…通常不是应该通过多层信托或者代理人结构来隔离风险吗？
以我个人名义…这不符合行业惯例，而且风险太大了。”
西拉斯微微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一丝像是困惑，又像是怜悯的表情。
“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迈克尔先生。”
“别装傻！”
迈克尔的情绪有些失控，他猛地站起身，声音不自觉地拔高，“把所有风险都转嫁到我一个人头上？
这就是您说的‘关键阶段’？您把我当傻瓜吗？！”
“不，”
西拉斯的声音依旧平稳，仿佛安抚，但那安抚之下，却潜藏着嗜血的刀锋，“我是说，您应该已经做好觉悟了。
从您签下那份补充协议的第一天起。”
他顿了顿，让这句话的寒意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您以为，之前那几个月，您处理的那些‘文件’，撰写的那些‘报告’，构建的那些‘资金路径图’，真的只是普通的、合规的金融工作吗？”
西拉斯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清晰地钻进迈克尔的耳朵，“那些被巧妙篡改的合同条款，那些被刻意粉饰的尽职调查报告，那些绕过监管、模糊资金来源的操作…每一项，如果被拿到法庭上，都足够构成商业欺诈、伪造文件、甚至洗钱的罪名。”
冷汗瞬间浸湿了迈克尔衬衫的后背。
他想反驳，想说那些都是在公司授意下做的。
“而且，”
西拉斯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继续说道，“您仔细回忆一下，所有关于这些具体操作的指令，是来自于哪份盖有公司印章的正式文件？
还是…仅仅来自于口头传达，或者加密的即时通讯软件里那些‘阅后即焚’的指示？”
迈克尔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记起来了，确实如此。
所有的关键指令，都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追溯到公司或西拉斯本人的书面证据。
所有的“授权”，都只是口头的、暗示的、甚至是心照不宣的。
“换而言之，”
西拉斯的声音精准地切割着迈克尔最后的防线，“一旦东窗事发，顶峰战略咨询公司没有任何法律责任。
而你，迈克尔·陈先生，作为所有经手文件的签署人和实际操作者，将是唯一的、无可辩驳的被告。
你不仅会身败名裂，锒铛入狱。
而且根据你签署的那份‘慷慨’的补充协议，你还需要偿还那笔签约金，以及那笔已经变成高利贷的‘发展贷款’，利息从发放之日起计算。”
迈克尔瘫坐回椅子上，如坠冰窟。
他终于明白了，从一开始，从他签下那份协议，接受那笔贷款，享受那份高薪开始，他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之前所谓的“成功”，不过是毒药外面裹着的糖衣。
西拉斯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中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了然。
“给你放一天假，迈克尔。”
他的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温和，甚至包含关切，“好好调整一下情绪。
回家去，陪陪你的妻子，想想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明天早上，我希望看到一个准备好迎接挑战的执行者，而不是一个被情绪左右的懦夫。正如先贤所说，勇敢征服一切。”
他轻轻拍了拍迈克尔僵硬的肩膀。
“毕竟，‘奥德赛’的征途才刚刚开始。
能见证并参与这样一场伟大的…‘航行’，本身就是一种荣幸，不是吗？”
***
该死！该死！该死！
皮卡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迈克尔紧握着方向盘。
终于明白了，那份模糊措辞的合同，根本就是精心布置的绞索。
他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喇叭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引来旁边车道司机的侧目。
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恐慌解决不了问题。
他需要思考，需要找到出路。
逃跑？不可能。
反抗？用什么反抗？他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西拉斯或公司指使他进行非法操作。所有的一切都被设计得天衣无缝，他是那个唯一暴露在外的靶子。
坦白？向谁坦白？警察？
没有证据，只会把自己送进去。
向莎拉坦白？他无法想象妻子得知真相后的表情——震惊、失望，或许还有恐惧。
他们刚刚建立起来的美好生活，那些关于未来的憧憬，都会瞬间崩塌。
他怎么能…怎么敢…
车子驶入熟悉的社区，最终停在自家车库门前。
走进家门，莎拉正端着一盘刚烤好的蔓越莓司康饼从厨房出来，空气中弥漫着黄油和糖的香甜气息。
“你回来啦！”
莎拉笑着迎上来，“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太累了？”
“嗯…有点。”
迈克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接过妻子递来的司康饼，温热的触感透过纸巾传来，但他尝不出任何味道。
“我就说嘛，你最近太拼了。”
莎拉心疼地帮他拿下公文包，“快坐下歇会儿。”
他坐在客厅柔软的沙发上，莎拉挨着他坐下，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像一只寻求温暖的小猫。
她随手拿起茶几上的平板电脑，划开屏幕，上面是他们收藏的南极游轮宣传册。
“你看这个行程，可以近距离看到帝企鹅哎！还有冰川徒步…一定很棒！”
莎拉的声音充满了向往，“我们再努力一下，年底肯定能去！”
迈克尔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南极…游轮…这些曾经触手可及的梦想，现在却变得如此遥远，甚至可能永远无法实现。
而这一切，都源于他当初那个贪婪而愚蠢的决定。
“怎么了，亲爱的？”
莎拉察觉到他的沉默和僵硬，抬起头，关切地看着他，“你今天…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没…没什么。”
迈克尔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对上妻子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就是项目到了关键期，压力有点大。”
莎拉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眼神温柔而坚定：“嘿，看着我。你忘了我们在大学时是怎么熬过期末考试周的吗？那时候你总说，只要我们一起努力，没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她的指尖带着熟悉的温度，她的眼神充满了信任和爱意。
他不能失去这一切。
他不能让莎拉失望。
他不能让他们苦心经营的生活毁于一旦。
西拉斯·布莱克伍德…那个如同魔鬼般的男人……
他给了他一条路，一条布满荆棘、通向深渊，却也是唯一能暂时维持现状的路。
“你说得对，莎拉。”
迈克尔反手握住妻子的手，紧紧地，仿佛要从中汲取力量，“我们一起努力，没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他的声音低沉、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下定了决心。
既然已经踏上了这条贼船，那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他会按照西拉斯的要求去做，以个人的名义去注册那些该死的离岸公司。
做一个完美的员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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