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锈蚀的低语风，裹挟着铁锈和腐败的气息，穿过断壁残垣，发出呜咽般的回响。苏一蜷缩在一栋倾颓写字楼的十五层角落，背靠着冰冷坚硬的承重墙。他紧了紧身上那件打满补丁、看不出原色的外套，试图抵御深秋废土那无孔不入的寒意。距离 “赤潮” 爆发，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
十年，足以让繁华都市化为钢筋水泥的坟墓，足以让昔日的人类文明沦为教科书上的尘埃，也足以让一个懵懂的少年，变成如今这个眼神警惕、沉默寡言的拾荒者。苏一的目光透过布满裂纹的玻璃窗，警惕地扫视着下方死寂的街道。一辆锈迹斑斑的公交车侧翻在路中央，如同一只死去的钢铁巨兽。街角，几个蹒跚的身影在漫无目的地游荡，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丧尸。这是如今废土上最常见的 “居民”。十年前那场席卷全球的 “赤潮” 病毒，将绝大多数人类变成了这种只知杀戮和吞噬的怪物。他们皮肤灰败，行动或迟缓或迅捷，对活人的血肉有着本能的渴望。苏一低下头，检查着自己今天的收获：半袋发霉的压缩饼干碎屑，一小瓶还能勉强饮用的过滤雨水，以及几块从废弃电子设备里拆出来的、可能还有点用的锂电池。聊胜于无。他叹了口气，将东西小心地收进背包。胃部传来熟悉的空虚感，提醒他已经快一天没吃东西了。那半袋饼干碎屑，是他接下来两天的口粮。夜幕即将降临，废土的夜晚比白天危险百倍。他必须在天黑前找到更安全的藏身之处，或者，祈祷今晚这栋楼里只有他一个 “活物”。就在这时，一阵不同寻常的声音传入耳中。不是丧尸那种标志性的、空洞的嘶吼，也不是风吹过废墟的声音。那声音很轻，很模糊，像是…… 有人在极度痛苦中压抑的啜泣，又像是濒死者最后的呢喃。苏一猛地抬起头，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有人？！在这片区域，遇到活人比遇到丧尸更让他警惕。其他幸存者，往往比丧尸更加危险和不可预测。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声音似乎是从楼下传来的，断断续续，夹杂在远处几只丧尸的嘶吼声中，若有若无。“…… 饿…… 好饿……”“…… 冷…… 妈妈……”“…… 痛…… 头好痛……”“…… 不…… 不要……”苏一的眉头皱了起来。这声音…… 太奇怪了。不像是正常人类的呼救，带着一种非人的、扭曲的质感，但又清晰地传递出 “饥饿”、“寒冷”、“痛苦” 和 “恐惧” 这些情绪。难道是……？一个荒谬而惊悚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他小心翼翼地移动到楼梯间门口，透过门缝向下望去。昏暗的楼梯间里，一个身影正卡在第四级和第五级台阶之间。那是一只丧尸，看起来是个中年男性，穿着破烂的西装，一条腿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摔断了。它的身体还在微微抽搐，喉咙里除了低沉的嗬嗬声外，果然还伴随着那些细碎、模糊的 “低语”。苏一的心跳得更快了。是这只丧尸？不可能！丧尸怎么会有 “痛苦” 和 “恐惧”？它们只是没有灵魂的杀戮机器！过去的十年里，苏一见过无数丧尸，被它们追杀过，也亲手杀死过不少。他对这些怪物的认知根深蒂固 —— 疯狂、嗜血、没有理智。可是…… 刚刚那清晰的情绪，又是怎么回事？是他太饿了，出现了幻听？苏一咽了口唾沫，感到口干舌燥。他握紧了手中那根磨尖了钢筋的 “长矛”，这是他唯一的武器。楼下的丧尸似乎察觉到了上方的动静，它停止了抽搐，僵硬地抬起头。那张腐烂的脸上，浑浊的眼球对上了门缝后苏一的目光。没有预想中的狂暴扑击，也没有发出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它只是那样 “看” 着苏一，喉咙里的嗬嗬声渐渐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清晰的、如同梦呓般的低语：“…… 饿…… 想吃…… 不是…… 那个……”“…… 温暖…… 好吃的……”“…… 救…… 救救……”最后那个 “救” 字，虽然发音模糊变形，却像一根针，狠狠刺入了苏一的脑海。苏一浑身一震，猛地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真的…… 是它在说话！它在…… 求救？这个认知让苏一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比废土的寒风更加刺骨。他猛地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荒诞的想法。一定是哪里不对劲！这只丧尸有问题！也许是某种变异？他握紧了钢筋矛，准备随时应对可能的攻击。然而，楼下的丧尸只是静静地 “望” 着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似乎…… 闪过一丝微弱的、近乎哀求的光芒？苏一的大脑一片混乱。杀了它？像杀死其他所有丧尸一样？可是…… 那低语中的 “求救” 如此真实。不杀？留着一个可能是变异体的丧尸在楼下？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自己背包里那半袋发霉的饼干碎屑。“…… 好吃的……”丧尸的低语再次传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苏一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一个疯狂的、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念头，开始在他心中生根发芽。如果…… 如果这只丧尸的低语是真的呢？如果它真的在 “求救”，在渴望 “好吃的” 而非血肉呢？他…… 能不能试试？苏一低头看了看自己背包里那半袋发霉的饼干碎屑，又看了看楼下那只动弹不得、眼神 “哀求” 的丧尸。饥饿、寒冷、孤独、绝望…… 这些他在废土上挣扎十年的感受，此刻似乎与楼下那锈蚀的低语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也许…… 可以试试。就当是…… 疯了一次。在这该死的末世里，谁又没疯过呢？苏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和犹豫，缓缓地、试探性地，从背包里掏出了那半袋饼干碎屑。空气中，仿佛只剩下他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以及楼下那若有若无的、充满渴望的低语。
(第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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