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程的意识再一次沉入那片熟悉的、由他人主导的梦境。或许是怕他再次用尿液在宿舍墙上进行“艺术创作”，或者干出某些更离谱的事情，这一次，他并未直接出现在宿舍里。
眼前的景象骤然清晰，他发现自己正站在宿舍楼下那熟悉的篮球场上。脚下的塑胶地面略显陈旧，篮筐上的网兜破了一个大洞，夜晚的空气微凉，带着一丝尘土的味道——一切都真实得不像话。
那个苍老得仿佛与时间本身融为一体的木易，依旧穿着那身不合时宜的厚衣服，静静地坐在场边的长椅上，如同一个早已设定好的Npc，等待着他的到来。
程程这次没有立刻上前搭话。他深吸了一口梦中清冷的空气，忽然心血来潮，集中精神，开始在脑海中极其细致地勾勒一个篮球的模样——皮革的纹理、饱满的弧度、那熟悉的触感……
下一秒，掌心一沉！
一个标准的、橙红色的斯伯丁篮球，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他下意识地拍了拍。
“砰…砰…”
那富有弹性的触感，皮革摩擦掌心的细微触觉，甚至篮球撞击地面反弹时传来的反作用力，都真实得令人发指。
“我靠…”程程忍不住低声惊叹，他抬头看向长椅上的老木易，“你这梦境…不得不说，这触感模拟得跟真的一模一样！幸亏你这次直接把我扔这儿了，要不然，我非得给浩然来个全身沐浴不可。”
说完，他不再废话。双手持球，在地上用力地运了两下，感受着那扎实的反馈。然后，他助跑了几步，在三分线外猛地蹬地而起！
这一刻，地心引力仿佛对他失去了作用！他的身体腾空的高度远超任何人类极限，视野瞬间开阔，整个篮筐在他眼中如同大海般宽阔。
“哐——！！！”
一记势大力沉、足以媲美职业扣将的战斧式劈扣！篮球被狠狠地砸进篮筐，巨大的力量让整个篮球架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和震颤。
“爽！！！”程程落地，双手高举，兴奋地轮流上下挥舞，做出了电影《夏洛特烦恼》中夏洛的经典庆祝动作，得意地看向老木易：“哥们儿这一球，放在现实里，评委席得上十分吧？裁判不得给个三分？”
老木易脸上那纵横交错的皱纹微微舒展，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缓缓说道：“那是当然。这个动作，放眼整个人类运动史，确实没有人做到过。哪怕是那些踩着蹦床的吉祥物表演扣篮，也绝无可能从三分线外起跳完成。”
程程闻言，兴奋劲稍稍褪去，他走到场边，拿起那个依旧真实的篮球，有些感慨地摩挲着：“唉，可惜是梦里…也不知道我现实里猴年马月才能做出这种动作。”
“只要你想，你就可以的。”老木易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肯定。
程程一愣：“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老木易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梦境，看向更深层的地方，“你的身体，你的力量，远比你现在认知的要…有可塑性。”
程程皱起眉，拍了拍自己的胳膊：“我的身体素质现实里还差得远呢。再说我现在还是一级，也没个经验条，不进入战斗的时候，根本感觉不出自己有多厉害。升级感觉遥遥无期啊。”
“其实，就目前为止，你们几个人之中，也就只有你能初步做到某种‘心想事成’了。”老木易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低了一些，仿佛在分享一个巨大的秘密，“告诉你个小窍门儿吧，就算我不说，我觉得以你的脑子，早晚也能想到。”
程程立刻竖起耳朵。
“你应该知道，目前为止，你们已经遇到了几个…可怕到极点的敌人。”老木易的语调变得低沉，“可怕到即使你想把它们忘记，那种战栗感都会烙印在你的灵魂深处。”
程程的脑海中瞬间闪过那个从月亮中降临、布满骨刺、独眼冰寒的恐怖身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你可以，”老木易缓缓道，“认真地去回想起那种感觉，回忆起它们带来的极致压迫和恐惧。然后，在脑海之中，把它们作为你能力的参照物和…假想敌。”
“即使它们没有出现在你眼前，只要你‘相信’你需要那份力量去对抗它们，你就有可能…暂时获得那份力量。其中最关键的就是毫无保留的自信！只要你的自信心不消失，理论上，在你的‘领域’内，单挑你是无敌的。”
“啊？！这也行？！开什么玩笑？！”程程眼睛瞪得溜圆，觉得这简直比浩然的回档还不讲道理。
说罢，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始努力在脑海中回想那只“海胆精”怪物！回想它那冰冷的独眼，那狰狞的骨刺，那几乎要冻结灵魂的凝视…
嗡——！！！
就在那恐怖形象清晰的瞬间，程程猛地感觉整个梦境篮球场开始剧烈地摇晃、扭曲！脚下的地面如同波浪般起伏，周围的宿舍楼影像开始变得模糊、闪烁，仿佛老式电视失去了信号！他手中真实的篮球瞬间化作虚无！
“停一下！”老木易猛地提高声音，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抚平了梦境的震荡，“别在这里试！你会导致这个脆弱的梦境彻底崩溃的！等你醒了，回到学校或者山里再说！只有在那里你才好无所顾及的尝试这份力量的强大之处。”
程程吓了一跳，赶紧停止了想象，心有余悸地看着迅速恢复正常的周围。
“我只是来给你做个提醒，让你提前在相对安全的环境里，感知和适应这股力量的雏形。”老木易解释道，语气恢复了平静，“下次再遇到那种层次的危机，大概率得靠你。这个时候的‘我’（指年轻木易），能力随机性太大，不够稳定。”
程程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砰砰直跳的心脏，抬头望了望这片逼真得过分的梦境天空：“妥妥滴！明白了！等我醒了就找个没人的地方试一下…对了，那个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老木易缓缓摇头，眼中掠过一丝深深的困惑：“我不知道。这也是我千辛万苦回到这里，想要找寻的答案之一。”
他顿了顿，继续道：“迷雾之中的那些幽魂，你也看到了。它们在黑夜里几乎无处不在，就像是…就像是某种网游中会自动刷新、无穷无尽的小怪。而一旦某个区域的小怪被‘刷’得足够多，或者积聚了足够的负面能量，就可能…引来或者催生出更强大的个体，比如你们遇到的那种，可以称之为小boSS。”
“甚至，我怀疑如果这种小boSS被击杀得多了…可能会引来某些…更强大、更恐怖的存在。至于它们的强度和上限具体是多少，目前…还不知道。”老木易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确实变态啊…”程程喃喃道，“那玩意看着都受不了，怎么打？”
“只要你足够自信，构建出对抗它的‘信念’，就没问题。”老木易重复道，“至于其他人，目前为止，确实连与它们进行目光接触，都会发生生命危险，连插手战斗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你从未来回到这里，最终极的目标，就是为了找出并干掉那只你推测中的、隐藏在迷雾最深处的…最大的怪物？”程程试探着问。
“可以这么说吧。”老木易没有否认。
“那你…不能直接现在就冲进迷雾最深处，一路大开杀戒，把它揪出来吗？”程程想象着那种画面，觉得应该很帅。
老木易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缓缓摇头：“很遗憾，我做不到。现在的我，贸然冲进那片未知的、深不见底的迷雾，最大的可能，就是死在那里。而我…不是不能死，只是现在…还不能死。”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我已经把‘种子’种在了过去，期待未来能够被逆转。但现在，我还必须留在这里，保护这颗种子生根发芽。等到合适的时间，我自然会返回我的时代。但现在，我还不能走，我得确保你们…全都能在这座山里，得到足够茁壮成长的力量。”
程程想到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语气变得紧张起来：“那…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在迷雾之中团灭了…浩然的回档，还能带我们重新再来过吗？”
老木易沉默了片刻，缓缓道：“不确定。”
“虽然浩然的回档能力描述写着‘无视一切’，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神秘会屈从于更高的神秘’。我们不确定迷雾的‘规则’和浩然的‘规则’谁的等级更高。最好不要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回档一定能生效上。我只能告诉你，在山里，回档的优先级应该是最高的，毕竟这股力量的来源就是这里。但在迷雾之中…就不好说了。”
程程消化着这个并不乐观的信息，换了个话题：“对了，这座山…到底叫什么名字？我们不能总叫它‘这山’、‘那山’吧？”
老木易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一种近乎敬畏的神情，他轻轻吐出一个名字：“须弥山。”
“它的来源已不可考。传说中，它是世界的中心，至高至大。而在这里，一切外来之物，进入其范围，都会被某种规则压缩得如同芥子般渺小。这个‘芥子’，你可以理解为…原子级别。”
程程倒吸一口凉气，瞬间理解了之前垃圾王巨大体型带来的压迫感在进入学院后为何消失了。
“那…我们在路上碰到的那条狗，垃圾王，它是什么来头？你知道吗？”
“它…”老木易的语气变得有些柔和，“只是一只很可怜的小狗。迷雾降临后，它失去了唯一的主人，孤独恐惧，又发生了异变。它现在，已经认你为主了。大概是因为…你身上的某种特质，让它感觉到了原主人的温暖吧。善待它，它将来…会有大用。”
“大用？什么大用？”程程好奇地追问。
“进了山，你自然就知道了。回头你可以找孟宜研究一下，他那个葫芦…很有意思，非常神奇。”老木易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垃圾王…它也能进须弥山吗？它那么大个头？”程程想到了实际问题。
“可以进。”老木易肯定道，但随即话锋一转，“但它和你们…不一样。”
“什么意思？怎么个不一样法？”程程追问。
老木易忽然皱紧了眉头，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挣扎和…困惑？
过了好几秒，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带着一丝无奈和警惕，低声道：“抱歉。在我跟你说出每一句话之前，我都会下意识地在心里默念一遍，试探这句话是否会…造成某种不可预料的干涉或影响。关于这条狗…我似乎已经没法跟你描述更多了。”
他抬手指了指脚下的大地，语气变得极其微妙：“它在阻止我。”
程程听得头皮发麻：“你说的‘它’…是谁？是须弥山？山…有自己的意识？！”
这个问题仿佛触动了某个禁忌。
程程忽然感觉自己脚下猛地一空！整个篮球场梦境瞬间崩塌、旋转！他仿佛坠入了一个无形的高速漩涡，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裹挟着，疯狂地旋转、拉扯！剧烈的眩晕感瞬间剥夺了他的所有方向感和思考能力，眼前只剩下混乱破碎的色彩和光影……
“呃！”
一声闷哼，程程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熟悉的酸臭脚丫子味、室友轻微的鼾声、窗外微弱的天光…
他回来了。躺在宿舍自己那张吱呀作响的铁架床上。刚才那一切，那真实的触感、惊人的对话、最后的漩涡…仿佛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梦。
但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拍打篮球的触感，脑海中则清晰地烙印着那两个词：
“须弥山”。.......
“假想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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