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见白背着昏迷的弥仞,与惶惑不安的不嗔一道,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那片令人窒息的石林。
直到身后那嶙峋怪石的阴影被甩远,重新踏上相对平坦的荒野,天际最后一抹残阳将云层染成凄艳的血色,三人才敢稍稍放缓脚步。
寻了一处背风的山坳,萧见白小心翼翼地将弥仞放下,让她靠在一块相对平滑的岩石上。不嗔连忙取出水囊,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脸上满是愧疚与后怕。
“萧、萧大哥……弥仞姐姐她……都是因为我……” 不嗔的声音带着哭腔,他虽不完全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也明白是自己心神失守才导致了后续的连锁反应。
萧见白没有回头,只是专注地检查着弥仞的状况。他探了探她的脉息,只觉得其内力枯竭,经脉紊乱,更有一股深沉的虚乏之感盘踞在丹田与识海深处,如同被掏空了根基。
那强行引动未知力量的反噬,远比看上去更加严重。他眉头紧锁,又取出丹药,辅以自身精纯平和的冰绝内力,缓缓渡入弥仞体内,为她梳理乱象,固本培元。
“与你无关,是那花香与埋伏太过歹毒。” 萧见白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依旧冷静,“记住这次的教训,江湖险恶,防人之心不可无,更要时刻守住灵台清明。”
不嗔用力点头,将这句话死死刻在心里。
在萧见白持续不断的内力温养下,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弥仞苍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长睫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初时还有些涣散与迷茫,但很快便凝聚起惯有的清冷与警惕。她立刻察觉到体内糟糕的状况,以及肩头传来的阵阵钝痛,忍不住轻轻吸了口冷气。
“感觉如何?” 萧见白收功,沉声问道。
“……还死不了。” 弥仞的声音沙哑微弱,她尝试调动内力,却引来经脉一阵刺痛,不由得苦笑,“只是,短时间内,恐怕无法与人动手了。”
她内视自身,识海中那点暗种在爆发出骇人威力后,此刻如同饱食的凶兽,陷入了更深沉的蛰伏,但那与虚渊之间若有若无的联系,却仿佛被那一次强行引动而加固,让她心底深处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霾。
“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 萧见白看着她,冰蓝色的眼眸中情绪复杂,“你最后动用那股力量太过凶险。” 他并未追问那力量的根源,但那股纯粹的湮灭与死寂之感,让他本能地感到警惕与不安。
弥仞沉默片刻,避开了他的目光,只是淡淡道:“别无选择。” 她挣扎着想要坐直身体,萧见白伸手扶了她一把。
不嗔见状,连忙将水囊递过来,小脸上满是关切:“弥仞姐姐,喝点水吧。”
弥仞接过,低声道了句谢,小口啜饮着清凉的泉水,干涸的喉咙才觉得舒服了些。她看向不嗔,见他虽惊魂未定,但眼神清澈,已无被迷惑的迹象,心下稍安。
“那些杀手……” 弥仞看向萧见白。
“尸骨无存。” 萧见白言简意赅,“剑气阴寒纯粹,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不似寻常江湖路数。目标明确,就是你。”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他们似乎很清楚那妖花的特性,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
弥仞眼神一凛。结合之前千仞堂的覆灭、玉衡星核的争夺,再到这精准的伏杀,背后显然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对方对她,或者说对她身上可能存在的“东西”,势在必得。
“我们必须尽快赶到嵩山。” 弥仞语气坚决,“只有到了那里,借助少林千年积淀的屏障,或许才能暂得喘息之机,也能设法查清幕后黑手。”
萧见白点头赞同。他虽不喜卷入是非,但如今形势逼人,弥仞重伤,不嗔稚嫩,他无法置身事外。
休整片刻,待弥仞恢复了些许气力,三人再次上路。
此次,萧见白主动承担了背负弥仞的任务,不嗔则在一旁警惕护卫。虽然速度慢了许多,但好在接下来的路途并未再遇波折。
两日后,巍峨雄浑的嵩山已近在眼前。山势连绵,群峰如戟,弥漫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庄严与肃穆。
尚未踏入山门,便能感受到那股浩荡磅礴的天地正气与绵延香火交织而成的独特气场,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沿着古老的石阶一步步向上,沿途可见不少虔诚的香客与苦行僧人。
越靠近少林本院,那股浩然之气便越是浓郁,仿佛无形的暖流,洗涤着身心的疲惫与尘埃。
不嗔自幼在寺庙长大,对此环境倍感亲切,脸上的惶恐渐渐被一种安宁取代。而弥仞的感受则更为复杂。
那浩瀚的佛门正气让她因暗种和伤势而倍感压抑的身体舒缓了许多,连带着识海中蛰伏的暗种也变得更加沉寂,仿佛被这煌煌正气所慑。
然而,这种被“压制”的感觉,也让她隐隐感到一丝不适,仿佛自身某种本质与之相斥。肩头的伤口在真气滋养下,愈合似乎加快了些,但内力恢复依旧缓慢。
萧见白亦能感受到这气场的不凡,他的冰绝内力属寒,但与这佛门正气并无冲突,反而有种相辅相成之感,令他精神为之一振。
终于,三人来到了少林寺那闻名天下的山门之前。古刹森严,宝相庄严,阵阵梵唱诵经之声随风传来,涤荡心灵。
知客僧得知萧见白乃北地萧氏子弟,又见弥仞重伤、不嗔虽带发却颇有佛缘之相,不敢怠慢,恭敬地将三人引入寺内,安排在一处相对幽静的客舍禅院暂歇,并立刻遣人去通报执事长老。
不多时,一位身着黄色僧袍、面容清癯、目光温润睿智的老僧在知客僧的引领下缓步而来。他手持一串光滑的念珠,步履沉稳,气息内敛,赫然是一位修为精深的高僧。
“阿弥陀佛,老衲慧明,忝为达摩院首座,听闻萧施主与两位小友驾临,更有这位女施主身负重伤,特来探望。” 老僧声音平和,自带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
萧见白上前一步,执礼甚恭:“晚辈萧见白,见过慧明大师。冒昧打扰宝刹清静,实因友人伤重,且途中屡遇险阻,不得已前来求助。”
慧明大师目光扫过三人,在气息虚弱的弥仞身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又看向不嗔,温和地问道:“这位小友,观你根骨,似与我佛有缘,不知师承何处?”
不嗔面对高僧,有些紧张,双手合十,老实回答:“回、回大师,小子不嗔,自幼在五台山显通寺长大,是、是师父将我抚养成人。”
“五台山显通寺?” 慧明大师眼中讶色更浓,他仔细端详着不嗔的面容,尤其是那眉宇间依稀的轮廓,沉默了片刻,方才缓缓道,“不知令师上下如何称呼?”
“家师法号……广济。” 不嗔答道。
“广济……” 慧明大师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悲悯,他轻轻叹了口气,“阿弥陀佛,原来是你。孩子,你可知你师父广济禅师,年轻时曾游历四方,与我少林亦有一段渊源,更曾与老衲在此处,于菩提树下参禅论道,共度三载时光?”
不嗔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他从未听师父提起过这段往事。
慧明大师的目光变得愈发慈和,仿佛透过不嗔,看到了故人身影:“你眉宇间,与你父亲……唉,罢了,旧事不提也罢。广济师兄他……可还安好?”
不嗔眼圈一红,低声道:“师父……师父他已于去年圆寂了。”
慧明大师闻言,闭上双眼,默诵了一句佛号,脸上悲悯之色更浓:“世事无常,故人又少一人。你既来此,便是缘分。此后,便将少林当做自家之地吧。” 他这番话,无疑是将不嗔纳入了少林羽翼之下。
随即,慧明大师转向弥仞:“女施主伤势沉重,且让老衲一观。”
弥仞依言伸出手腕。慧明大师二指搭上她的脉门,精纯温和的佛门内力缓缓探入。片刻后,他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好重的内伤……经脉受损严重,内力枯竭,更有一股……奇异的虚乏之力盘踞根基。” 慧明大师缓缓道,“施主是否强行催动了某种远超自身境界的禁忌之力?”
弥仞心中一震,知道瞒不过这等高人,只得点头:“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慧明大师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其灵魂深处那一点不祥的蛰伏。
但他并未点破,只是收回手,道:“阿弥陀佛,施主能于那般绝境下求生,心志之坚,令人敬佩。只是此法凶险,遗祸深远。好在敝寺《易筋经》有洗筋伐髓、固本培元之奇效,藏经阁内亦有不少安神定魄的典籍。老衲可作主,允你在此静养,参阅相关经文,或对恢复有所助益。至于你肩头外伤,寺中亦有良药,稍后便遣弟子送来。”
这番安排,可谓仁至义尽,不仅提供了庇护,更给予了恢复甚至可能化解暗种隐患的契机。弥仞心中感激,诚心道谢:“多谢大师。”
慧明大师又对萧见白道:“萧施主一路护持,义薄云天,老衲感佩。若不嫌弃,亦可在寺中多盘桓几日。”
萧见白拱手:“大师客气,晚辈正好也有些许武学上的疑惑,想向大师请教。”
“善哉。” 慧明大师微笑点头,随即安排弟子送来斋饭药品,又特意嘱咐不嗔安心住下,可随寺中僧人一同做早课,体会少林禅武之道。
待慧明大师离去后,三人安顿下来。嵩山少林,这佛门圣地,似乎暂时为他们隔绝了外界的腥风血雨。
不嗔因师父的渊源得到了庇护,弥仞获得了疗伤与可能解决体内隐患的机会,萧见白亦能在此精进武学。
然而,无论是弥仞识海中那虽被压制却联系更深的暗种,还是那隐匿于幕后、手段狠辣的未知敌人,都预示着这场风波远未结束。
少林的宁静,或许只是下一场更大风暴来临前,短暂的间隙。
禅院幽静,古柏森森。远处,梵钟悠扬,声声入耳,仿佛在洗涤尘垢,又仿佛在警示着潜藏的危机。弥仞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心中并无多少轻松之感。
佛门净土,真的能彻底净化来自虚渊的烙印吗?而那隐藏在暗处的眼睛,又会允许他们在此安然疗伤,直至恢复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少林的庇护,或许能挡住明刀明枪,却未必防得住那无孔不入的暗涌与人心诡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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