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击艇像一头垂死的巨鲸，拖着滚滚黑烟，歪歪斜斜地撞进那片由三块巨大行星残骸构成的阴影之中。最后一点动力耗尽，引擎彻底熄火，飞船依靠惯性滑行，最终重重地搁浅在一块布满撞击坑和金属管道的残骸表面，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终于彻底不动了。
死寂，几乎是瞬间包裹了所有人。
舷窗外，是凝固的黑暗和漂浮的尘埃，远处星云残骸投来的微光，勉强勾勒出巨大残骸扭曲狰狞的轮廓。这里没有声音，没有风，只有绝对的虚空和万古的死寂，仿佛时间本身都已在此冻结。
“我们……到了？”塔兰尼斯的声音干涩，打破了艇内令人窒息的沉默。
“到了，但也差不多完了。”苏芸苦笑着松开安全带，看着控制台上密密麻麻的红色警报，“生命维持系统最多还能支撑十二个小时。外部环境……温度接近绝对零度，有微量的未知辐射和空间涟漪，不适合任何已知生命体长时间暴露。”
霍震岳解开固定装置，活动了一下酸痛的筋骨，走到舷窗前，凝重地打量着外部环境。“抓紧时间维修，收集一切可用资源。贞德，林龙首情况如何？”
贞德一直守在林夜身边，圣光如同温暖的溪流，持续温养着他受损的精神海。“他的意识波动在增强，似乎正在与某种……信息流抗争。密钥很安静。”她注意到，林夜紧握密钥的手，指节微微泛白，仿佛在昏迷中也在用力。
“艾斯特长老，你们还能感应到什么吗？”霍震岳看向脸色苍白的星语族长老。之前的灵能固化消耗巨大，几位星语族遗民都显得十分虚弱。
艾斯特长老闭目感应了片刻，缓缓摇头：“这片区域……很‘空’。灵能背景极度稀薄，而且充满了……死亡和终结的意味。那些残骸中，几乎感受不到任何完整的意识残留，只有无尽的破碎和哀伤。密钥指引的那个信号源……非常微弱，断断续续，但确实存在，就在……那块最大的残骸深处。”他指向窗外那块如同被撕裂的山脉般的行星核心碎片。
“也就是说，我们没找错地方，但那里恐怕也不是什么善地。”霍震岳深吸一口气，“苏芸，塔兰尼斯，你们带人优先修复生命维持和通讯系统，看看能不能发出求救信号。贞德，你守着林龙首。艾斯特长老，麻烦你们尽量恢复。我带几个还能动的兄弟，出去探探路，至少弄清楚我们迫降的这块残骸表面是否安全，有没有可利用的资源。”
“太危险了！”苏芸立刻反对，“外部环境恶劣，而且谁知道这些残骸里藏着什么？”
“待在船里是等死，出去还有一线生机。”霍震岳态度坚决，“我们会穿戴好舱外服，带上武器和探测器，只在附近区域活动。”
很快，霍震岳带着两名状态稍好的龙牙队员，穿戴好笨重的舱外防护服，通过气闸舱，踏上了这片死寂的土地。
脚下是冰冷的、成分复杂的岩石和金属混合物，踩上去发出嘎吱的声响。重力微弱且不均匀，需要依靠磁力靴才能稳定行走。头盔上的探照灯光柱刺破黑暗，只能照亮有限的范围，更多的地方隐藏在深邃的阴影里。探测器显示，空气成分复杂但极度稀薄，几乎等于真空，温度低得可怕。
他们小心翼翼地以突击艇为圆心向外探索。周围散落着更多的小型残骸，有些能看出是舰船的碎片，有些则像是某种巨大建筑的构件，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宇宙尘埃，铭刻的纹路早已模糊不清。
“头儿，有发现！”一名队员指着探测器屏幕，“三点钟方向，五百米外，有微弱的能量反应！不是辐射背景，像是……某种还在运行的设备？”
霍震岳精神一振：“过去看看！保持警惕！”
三人呈战斗队形，缓慢靠近。能量源位于一个巨大的金属结构裂缝深处。靠近后，他们发现那是一个半埋在尘埃里的、大约一人高的椭圆形装置，表面布满伤痕，但隐约能看到复杂的纹路，中心一点微弱的蓝光正在有节奏地闪烁。
“这是什么？救生舱？信标？”霍震岳示意队员警戒，他则上前仔细查看。装置似乎是密封的，找不到明显的接口或开关。
就在他试图用工具轻轻敲击装置表面，看看能否激发什么反应时——
异变陡生！
咔嚓！咔嚓！咔嚓！
周围那些看似死寂的岩石和金属残骸表面，突然裂开无数细小的缝隙！一只只只有指甲盖大小、通体呈暗银色、形态如同跳蚤或甲虫的微型机械体，如同潮水般从缝隙中涌出！它们的复眼闪烁着冰冷的红光，速度快得惊人，瞬间就爬满了三人的防护服！
“什么东西？！”
“攻击！快攻击！”
霍震岳反应极快，战刀出鞘，刀光闪过，将爬向自己面罩的几只机械甲虫斩碎！但更多的甲虫悍不畏死地涌上来，它们用锋利的口器啃噬着防护服的外层，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防护服的强度报警瞬间响起！
两名龙牙队员也挥舞着能量枪和格斗刃拼命拍打、射击，但这些小东西数量太多，体型又小，极其难缠，而且它们似乎能吸收部分能量攻击！
“撤退！回飞船！”霍震岳当机立断，一边挥刀如幕护住周身，一边向后疾退。这些硅基蜉蝣般的机械体个体威胁不大，但数量实在恐怖，而且出现在这种地方，极其诡异！
然而，他们来时容易，想退却难了。更多的机械蜉蝣从四面八方涌来，甚至有一些从地下钻出，瞬间就形成了一片银色的死亡潮汐，将三人的退路彻底阻断！防护服在多处被咬穿，冰冷的真空和未知辐射开始渗入！
“该死！跟它们拼了！”一名龙牙队员怒吼着，就要引爆随身的高爆雷。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无形的波动，如同水纹般以突击艇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波动扫过战场，那些凶悍的机械蜉蝣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动作瞬间僵直，眼中的红光剧烈闪烁，变得混乱不堪！就连那个不断闪烁的椭圆形装置，蓝光也骤然熄灭！
已经准备拼命的霍震岳三人一愣，随即意识到什么，猛地回头。
只见突击艇的舱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林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只是更加深邃，如同蕴藏着旋转的星云。他右手依旧紧握着那枚火种密钥，而左掌则虚按向前方。
刚才那定住机械蜉蝣的波动，正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这一次，不再是密钥的暴走，而是林夜主动的、有控制的释放！他似乎初步领悟了如何运用密钥干涉现实的力量，或者说，是密钥在引导他使用这种力量！
“林龙首！”霍震岳惊喜交加。
林夜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被定住的机械蜉蝣，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通过密钥和刚才昏迷中的信息流，他明白了这些东西的来历——它们是这片文明坟场的“清道夫”，或者说，“分解者”。由某个早已消亡的硅基文明遗留的纳米机械集群演化而成，依靠吞噬残骸中的残余能量和特定物质维系存在，并攻击一切闯入的“异物”。它们本身没有太高智能，但集群意识极其难缠。
而那个椭圆形装置……
林夜的目光落在其上，密钥传来一阵微弱的共鸣。那是一个“信息墓碑”，某个消亡文明留下的最后记录点之一，也是密钥感应到的“同源信号”的来源之一，里面可能藏着重要的信息。
“走。”林夜吐出一个字，维持着波动场，示意霍震岳三人撤回。
霍震岳不敢怠慢，立刻带着队员，踩着脚下那些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的机械蜉蝣，快速退回飞船。
就在他们踏入气闸舱的瞬间，林夜左手五指微微收拢。
嗡！
那股无形的波动骤然变得具有攻击性！被定格的机械蜉蝣群，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碾过，瞬间化作齑粉！连同它们钻出的缝隙也被一股力量强行抹平！
做完这一切，林夜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脸色更白了一分。显然，这种精细的控制对他消耗极大。
“林夜！”贞德立刻上前扶住他。
“我没事。”林夜摆摆手，看向霍震岳，“准备一下，我们要去那个信息墓碑。那里，可能有我们需要的答案，以及……离开这里的线索。”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块最大的行星残骸深处。密钥的感应越来越清晰了，那里不仅有一个信息墓碑，似乎还有着别的什么……与火种计划，与“观察者”，甚至与他自身的混沌星核，都有着某种隐秘的联系。
这片文明断层带，既是坟场，也可能是一座蕴藏着远古秘密的宝库。而刚刚发生的危机，仅仅是一次小小的热身。真正的探索，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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