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的宣言，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死寂的沙海，激起了千层浪。
“我……回来了。”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承载着三百年时光的重量，以及一个文明最后的希望。那些跪伏在地的人类后裔，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压抑了数百年的悲泣与绝望，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劫后余生的狂喜。泪水与泥土混杂在他们的脸上，但他们的眼神，却亮得惊人，仿佛在无边的黑暗中，重新看到了太阳。
“龙首大人！您真的回来了！”
“我们没有等到这一天……不，我们等到了！”
“地球……我们的家园，有救了！”
欢呼声此起彼伏，汇聚成一股洪流，冲刷着这片死寂的文明坟场。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看到了荒牙族的枷锁被粉碎，看到了人类文明重获新生的未来。
然而，林夜的内心，却是一片冰冷的寒潭。
他缓缓站直身体，目光扫过眼前这群被囚禁了三百年的同胞。他们的喜悦是如此纯粹，如此脆弱，就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被现实的狂风吹灭。他抬起手，示意他们安静。
“都起来吧。”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知道你们遭受了什么。我也看到了这里发生的一切。”
他指向远处的巨兽骸骨和遍布大地的、属于不同文明的残骸碎片。“这里不是战场，这里是坟场。一个属于万族的，也是属于我们人类的坟场。荒牙族没有征服我们，他们只是……把我们圈养了起来，当作这个巨大墓园的看守者和肥料。”
“肥料”二字，如同一盆冰水，从每个人头顶浇下。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被浇得奄奄一息。他们脸上的狂喜凝固，取而代de是更加深刻的恐惧与迷茫。他们终于明白了，自己所处的，是怎样一个地狱。
“龙首大人……那……那我们还有希望吗？”那个白发苍苍的老者颤巍巍地问道，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
希望？
林夜握紧了掌心那枚温润的“火种密钥”。他能感觉到，密钥与地球残存的时空坐标产生了强烈的共鸣，那股源自“观察者”的、冰冷的收割意志，正从宇宙的某个角落，缓缓降临。留给他们的时间，比他想象的还要少。
“希望？”林夜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自嘲，“希望就是，我们是被‘园丁’选中的‘病毒’，是祂花园里最不和谐的杂草。我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祂秩序的挑衅。”
他将园丁的预言，用最直白的方式说了出来。
人群中一阵骚动，绝望的情绪开始蔓延。
“不！”人群中，一个年轻的女孩猛地站了出来，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正是这支幸存者队伍的领袖，名叫林薇，据说是当年龙牙小队队长的孙女，“龙首大人，您是神！您一定能再次创造奇迹！就像三百年前那样！”
“奇迹？”林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平静地说道，“三百年前，我燃烧神魂，为你们争取了三百年的时间。但三百年的时间，不够。我们没有进化出能对抗荒牙族的力量，更没有察觉到‘观察者’的降临。所谓的奇迹，不过是绝境中的一时喘息。”
他的话语，残忍而真实，像一把手术刀，剖开了所有美好的幻想，露出了底下血淋淋的现实。
“我们……我们该怎么办？”林薇的眼中噙满了泪水，但她没有退缩，依旧倔强地看着林夜。
林夜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必须给他们一个答案，一个哪怕是通往地狱的答案。
“准备战斗。”他缓缓说道，“不是为了夺回家园，而是为了……体面地死去。或者，用我们的死亡，为这个被诅咒的宇宙，增添一丝变数。”
就在这时，贞德走上前来，她的圣光收敛，脸色凝重到了极点。“林夜，我感知到了。荒牙族的‘神明’们，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仪式。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奴役我们，而是在……激活什么东西。一种……能够与‘园丁’意志共鸣的器官。”
苏芸也补充道：“根据我的分析，他们在挖掘的，是星灵族留下的某件遗物。这件遗物，可能是‘观察者’用来筛选和收割文明的工具之一。他们想把它打造成一个信号塔，主动引来‘园丁’的‘收割者’，向祂献上这份来自源星的‘贡品’。”
原来如此。
林夜瞬间明白了荒牙族的最终目的。他们不仅是奴隶主，更是“园丁”的帮凶和祭品。他们想用整个地球文明，去换取自己在“园丁”花园里的更好地位。
“这群畜生！”暴熊王怒吼一声，庞大的身躯散发出狂暴的气息，“龙首，下令吧！我们杀出去，先砸了他们的祭坛！”
霍震岳也点头道：“他们的祭祀队伍，由最精锐的‘神选者’护卫，数量在五千左右。虽然我们人数占优，但他们有荒牙兽潮作为后备，硬拼会付出惨重代价。”
林夜沉默着，大脑在飞速运转。他不是在制定战术，而是在进行一场豪赌。
他看向贞德和苏芸：“你们，能制造一个足够大的‘意外’吗？一个能让他们的仪式中断，甚至让他们自相残杀的‘意外’。”
贞德和苏芸对视一眼，立刻明白了林夜的意图。她们点了点头。
“交给我们。”贞德双手合十，圣光在她指尖凝聚，“我会引导她们内心的信仰，种下怀疑的种子。苏芸，帮我干扰他们的能量通讯和探测。”
“没问题。”苏芸立刻开始操作她那台神奇的分析仪，无数无形的干扰波开始弥漫。
“其他人，”林夜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战士，包括霍震岳和暴熊王，“准备迎接一场……席卷整个星球的战争。我们的目标，不是拯救，是……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
这四个字，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人群中炸开。他们虽然悲愤，但从未想过要以这种方式结束。
“龙首！我们……”林薇还想说什么。
“没有可是！”林夜厉声打断她，“你们没有退路，我们也没有！要么拉着仇人一起下地狱，要么……跪着等死！选择吧！”
他的眼神，是如此的疯狂，又是如此的决绝。那是一种被逼到悬崖尽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
看着林夜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眼眸，林薇和所有幸存者都沉默了。他们仿佛又看到了三百年前，那个以凡人之躯，硬撼星兽的少年龙首。那份不屈的战魂，从未改变。
“愿追随龙首，至死方休！”林薇第一个单膝跪地，声音铿锵有力。
“至死方休！”
“至死方休！”
数千人的咆哮，汇聚成一股冲天的战意，席卷了这片沉寂的沙海。绝望被愤怒与决然所取代，他们的眼神，再次变得坚定。
林夜看着眼前的景象，嘴角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
很好。
就用这场由“病毒”掀起的瘟疫，来宣告“园丁”的收割，即将迎来最意想不到的变数。
他抬起头，望向天空中那轮诡异的紫月。他能感觉到，收割的倒计时，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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