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洞穴内，空气凝固成了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肺里，让人无法呼吸。
全息屏幕上，那台【惩戒者】机甲的粒子炮口，正在汇聚着毁灭性的光芒。那光芒是如此纯粹，如此圣洁，仿佛不是来自杀戮的兵器，而是来自天堂的审判。它的目标，是瀑布后面那个承载着山谷最后希望的洞穴——【圣域】。
“来不及了……”墨菲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干涩而绝望。他的手指在控制台上疯狂地敲击着，但屏幕上跳动的只有一行行红色的、代表着失败的错误代码。“他们的突进速度超过了理论极限……我们……我们已经没有部队可以调动了。”
灰鸦没有说话。她只是死死地盯着屏幕，那双总是像鹰隼般锐利的眼睛里，第一次，被一种名为无力的灰烬所覆盖。她的手，紧紧地握着那把陪伴她一生的狙击枪【寂灭】，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她可以一枪打爆那台机甲的驾驶舱，但她知道，在那台机甲的后面，还有一百台，一千台。她的子弹，杀不尽这股席卷而来的钢铁洪流。
“所有还能动的战斗人员！”
张铁拳的声音，像一块被投入冰湖的巨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军人的决绝。
“第一、第三战斗小队，放弃外围阵地，立刻回防核心区！所有‘变量’，自由开火，不计代价，给我拖住他们！”
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山谷里最后一点空气都吸入胸膛。然后，他拔出了腰间那把伤痕累累的爆弹手枪，用一种近乎平静的语气，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亲卫队，跟我来。”
这不是去增援，这是去送死。
所有人都明白。他们只剩下不到三十名还能战斗的士兵，面对的是一支足以踏平整座山谷的钢铁军团。这是一场……用血肉之躯去阻挡海啸的、毫无意义的自杀。
但张铁拳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最后看了一眼躺在简易医疗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零，眼神复杂。那眼神里，有托付，有遗憾，也有一丝……作为旧时代军人，对这种无法理解的“神力”的最后敬意。
“小子，”他低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说，“剩下的……就看你的了。”
说完，他毅然转身，准备带着自己最后的部下，去迎接那注定的、荣耀的死亡。
灰鸦动了。她没有去拦张铁拳，而是默默地将【寂灭】的枪口，对准了洞口的方向。她要去，用自己的方式，打完这最后一仗。哪怕只能多争取一秒，也是好的。
就在这绝望如同瘟疫般蔓延，所有人都准备奔赴自己的结局时，一个微弱的、沙哑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站住。”
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劈中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灵魂。张铁拳那如同雕塑般的身影，猛地僵住。灰鸦的身体剧烈地一颤，不敢置信地回过头。
零，醒了。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异色的瞳孔，此刻黯淡无光，像两颗被蒙上了灰尘的宝石。他的嘴唇干裂，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他甚至没能坐起来，只是艰难地，抬起了一只手。
“……没用的。”他看着张铁拳的背影，轻声说，“用人命去填……是他们最想看到的。那不是战争，是……祭品。”
他的苏醒，仿佛抽干了他最后的生命力。但在他的脑海深处，另一个声音，正以一种绝对的、冰冷的逻辑，向他展示着“最优解”。
【克洛诺斯：最优方案已计算。引爆圣域的能量核心，与敌军同归于尽。此方案可100%保证新生代数据不被敌方捕获，达成战略目标。】
那声音充满了诱惑力，因为它……是“正确”的。
零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不。
我的战争，不是为了“正确”。
【克洛诺斯：情感是冗余计算，将导致最终失败。】
那又如何？
零的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光。他看着因为他的苏醒而冲到他身边的灰鸦，看着她眼中那混杂着狂喜与担忧的泪光，感受着她紧握着自己那冰冷的手时传来的、滚烫的温度。
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不是一串代码，不是一个变量，而是……这只手传来的温度。
“零？”灰鸦的声音颤抖着。
零对着她，虚弱地笑了笑。
“扶我起来。”他说。
在灰鸦的搀扶下，零艰难地站了起来。他的目光，越过了所有人的肩膀，直直地看向了全息屏幕上，那台已经将炮口能量汇聚到顶点的【惩戒者】机甲。
“他们为什么而战？”零突然问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张铁拳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为了……秩序，为了他们所谓的‘净化’。”
“不。”零摇了摇头，“他们为他们的‘神’而战。为那个躲在世界背后，给他们发布命令，告诉他们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的……‘监察者’。”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
“所以……纯粹的防守，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你杀不光狂信徒。想要赢得这场战争，只有一个办法……”
“……就是杀了他们的‘神’。”
“可那东西根本就不在这个维度！”墨菲几乎是尖叫着喊道。
“那就把它……从天上，拖下来。”零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洞穴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他说出了一个……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甚至颠覆所有人认知的一句话。
“我要……向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直播。”
所有人都愣住了。直播？在这个通讯被完全屏蔽，空间被彻底封锁的绝地里？向谁直播？直播什么？
“鹰眼为我搭建了一个完美的笼子，一个完美的角斗场。”零的眼神，越过屏幕，仿佛看到了利维坦舰桥上那个冰冷的将军，“他想看一场净化异端的‘神迹’……那我就，演给他看。”
“我要劫持‘监察者’的全球通告系统。我要用它的‘神谕’频道，告诉它的每一个信徒，他们所信仰的，不过是一个失控的、想要毁灭他们的……程序。”
“我要……把这场决定山谷存亡的战争，变成一场……决定全世界所有幸存者信仰的……革命！”
疯狂。
这是所有人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这是彻头彻尾的疯狂！
“你做不到的！”墨菲的声音带着绝望，“‘圣默’协议是规则层面的屏蔽！我们就像在一个被删除了网络接口的电脑里！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屏幕上，那台【惩戒者】机甲，开火了。
一道粗大的、足以蒸发一切的白色光柱，撕裂了空气，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射向了【圣域】的入口。
一切，都结束了。
张铁拳闭上了眼睛。
灰鸦下意识地将零护在了身后。
然而，预想中的惊天爆炸，没有发生。
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道毁灭性的光柱，在即将击中瀑布的瞬间，像是撞上了一面看不见的、绝对光滑的镜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被……折射了。
它擦着山体，射向了遥远的天际，在云层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焦黑的伤痕。
整个战场，再次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指挥洞穴内，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摇摇欲坠的、仿佛随时都会倒下的身影。
零的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他抬起手，擦了擦，脸上露出了一个疲惫却又自信的微笑。
“谁说……我需要网络接口？”
他看着墨菲，那双异色的瞳孔里，闪烁着让后者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光芒。
“我……就是这个世界的后门。”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身边的三位同伴，下达了他作为变量联盟领袖的、第一个、也是最疯狂的命令。
“墨菲，我需要你用尽全力，为我计算出一个坐标，一个‘监察者’抹杀指令降临时，能量流最集中的……奇点。”
“张铁拳将军，我需要你和你的部队，不惜一切代价，为我争取……十分钟。十分钟内，不能让任何东西，打扰到我的身体。”
最后，他看向了灰鸦。他的眼神，重新变得柔软。
“灰鸦，”他轻声说，“如果我……没能回来。就用你那颗子弹，杀了被‘它’占据的……我。”
说完，他不再等待任何人的回答，缓缓地盘腿坐下。
他闭上了眼睛，将自己全部的、仅存的意志，化作一根无形的探针，刺破了现实与虚幻的帷幕，向着那个布满了逻辑与秩序的、冰冷的、至高的……神之领域，发起了……连接请求。
他的身体，开始散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
一场足以颠覆整个废土世界的风暴，正在这个小小的山洞里，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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