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里死一般寂静。
风语者山谷的风，在外面呜咽，像一曲送葬的哀歌。但在这里，连风声都消失了，只剩下十几道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声，和被这呼吸声无限放大的、名为绝望的沉默。
灰鸦的手，依然死死地攥着零的衣角。那力道之大，指节因为充血而泛出青白色，仿佛她攥住的不是一块布料，而是自己沉入深海前，抓到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没有哭，甚至没有流一滴泪。废土早已教会了她，眼泪是最廉价、最无用的奢侈品。但她那双灰色的眸子，此刻却比任何泪海都要悲伤。那里面空空荡荡，像一场大火过后，只剩下灰烬的荒原。
“源代码……”石伯喃喃地重复着这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词，他脸上的皱纹，因为困惑和恐惧而拧成一团，“那……那是什么意思？零……先生，我的孙子虎子，他……他还能醒过来吗？”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刺破了灰鸦强撑的坚冰。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攥着零衣角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零能感觉到那股颤抖。他也能感觉到，洞穴里每一双投向他的眼睛里，所蕴含的重量。那是信任，是恳求，是最后一丝希望的火焰。而他，就是那个被架在火上的人。
“我不知道。”
零说出了最诚实，也最残忍的答案。
石伯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下去。
“……但是，”零的声音没有停顿，他转过头，迎上了灰鸦那片死寂的目光，“我必须试一试。理论……终究只是理论。我需要……亲自去看一看。”
亲自去看一看。
这六个字，轻描淡写，却让灰鸦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住。
“你要做什么？”她沙哑地问，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你的身体……”
“我没事。”零打断了她，他的眼神平静，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需要直接连接他的意识。只有这样，我才能看清那场‘数据风暴’的全貌。也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找到……让他‘安全退烧’的方法。”
他没有说的是，这种连接，对于他自己而言，同样充满了未知的、致命的危险。将自己的意识，探入一片正在被重写的、混乱无序的精神领域，无异于一个凡人，试图赤手空拳地去平息一场海啸。稍有不慎，他自己的意识，也会被那场风暴所撕碎、同化。
灰鸦读懂了他眼神里未说出口的危险。她张了张嘴，想拒绝，想阻止。但看着床上那个毫无声息的弟弟，她所有反对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变成了一声沉重的、带着血腥味的呼吸。
“……好。”最终，她只吐出了这一个字。
零挣开了她的手，走到晨风的床边，盘腿坐了下来。
“石伯，带大家先出去。”灰鸦站起身，重新变回了那个冷静果决的“乌鸦”，“在我叫你们之前，任何人，不准靠近这个洞穴一步。”
石伯和其他几个忧心忡忡的家长，看了看零，又看了看灰鸦，最终还是选择了听从命令。他们一步三回头地，退出了这个已经被悲伤填满的洞穴。
厚重的兽皮帘子落下，隔绝了外界的光与声。
“如果……”灰鸦站在零的身后，声音很低，“如果你感觉不对劲，就立刻停下来。我宁愿……”
“不会有事的。”零闭上了眼睛，轻声说，“有你在，我不会迷路。”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所有的感知，都沉入了意识的最深处。
这一次，他不再是去寻找自我，也不是去对抗敌人。他是作为一个……医生，一个探险家，去探索一片前人从未涉足过的、由数据和灵魂交织而成的未知领域。
他将自己的一缕精神力，小心翼翼地，像一根最纤细的探针，缓缓地，探向了晨风那沉睡的意识。
接触的瞬间，零的身体猛地一颤。
没有画面，没有声音，没有触感。
有的是……一片信息的汪洋大海。
一瞬间，仿佛有亿万个人，同时在他的耳边低语。那些低语，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的语言，它们是……规则本身。
【重力常数 G = 6. x 10?11 N·m2\/kg2……修正中……新世界参数校准……】
【碳基生命遗传信息转录模板……优化中……接入‘盖亚’根序列……】
【系统职业树：‘拾荒者’分支……删除……新增‘大地行者’、‘符文猎手’……】
【情感模型：‘恐惧’……定义……肾上腺素反应……修正……链接至‘虚空低语’阵营感知……】
无数条关于物理、化学、生物、能量，甚至情感和哲学的底层代码，如同狂乱的瀑布，不分青红皂白地，冲刷着零的意识。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叶孤舟，被卷入了一场宇宙诞生之初的信息大爆炸。每一个字符，每一个符号，都蕴含着足以让一个普通人大脑瞬间烧毁的庞大信息量。
这就是……“源代码”！
这就是晨风，以及所有孩子们，正在承受的一切。
零强行稳住心神，他调动起融合自克洛诺斯的那部分、如同超级计算机般冷静的逻辑思维，开始解析这片混乱的风暴。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晨风的灵魂。
那是一个小小的、散发着微弱白光的、近乎透明的光球。它就像一颗脆弱的、随时会被风吹灭的烛火，在这场席卷一切的信息风暴中，无助地飘摇着。
而那些数据洪流，正像无数条贪婪的、发光的触手，从四面八方，刺入这个光球。它们在粗暴地、毫无章法地，改写着光球内部的结构。每一次改写，光球都会剧烈地闪烁一下，颜色也会变得更黯淡一分。
零甚至能“感觉”到这颗灵魂的“温度”。一种……因为超负荷运算而产生的、灼热的、濒临崩溃的……高温。
他明白了。这不是一场温和的“进化”，这是一场残酷的“格式化”。如果任由这个过程继续下去，当晨风的灵魂被这些源代码彻底填满、重塑之后，他或许会醒来，但那个醒来的……将不再是“晨风”。他会变成一个……行走的、拥有人类外壳的……“系统终端”。一个……失去了所有过去、所有情感、所有自我的……空壳。
不！
零的意志，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坚定。
他开始更深入地、更仔细地，去观察那场风暴。很快，他发现了一个奇异的现象。
与其他孩子那纯粹是“被动接收”的状态不同，晨风的灵魂光球，在被动承受的同时，竟然还在……主动地，向外散发着一种微弱的、却极具韧性的……“抵抗”。
那不是攻击性的抵抗，而是一种……“筛选”。
他的灵魂，似乎在用一种连零都无法理解的本能，试图从这片混乱的源代码中，找出那些对他“有益”的部分，并将其吸收；同时，排斥那些对他“有害”的、会抹杀他自我的部分。
他的灵魂，在与整个世界的新规则……进行着一场……拔河！
这，就是他比其他孩子昏睡得更沉、状况更危险的原因！因为他在战斗！
但这也意味着……他拥有着远超其他孩子的……潜力！
零的意识中，闪过一丝明悟。这些孩子，他们不是“病人”，他们是……钥匙！是这个被“摇篮”重塑的新世界里，第一批……土生土长的……“原生神明”！他们是天生的“管理员”，是规则的“亲历者”！
而晨风，是其中……最特别的那一个。
就在零准备进一步探查晨风灵魂深处那股“抵抗”力量的源头时，一股强大的、冰冷的、不带任何情感的……“视线”，从数据洪流的更高维度，猛然投射了下来！
【检测到未授权访问……】 【访问者权限等级：异常变量（priority_omega）……】 【启动……清理程序……】
那股视线，正是之前在圣所之外，将他“标记”的那个……系统监察者！
零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感觉到一股致命的危险，如同无形的巨手，正顺着他与晨风之间的精神链接，朝着他抓来！
他不敢有丝毫犹豫，瞬间斩断了自己与晨风的连接！
“噗——”
现实世界中，盘腿而坐的零，猛地睁开双眼，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洒在晨风苍白的床单上，如同雪地里绽放的、触目惊心的红梅。
“零！”
一直守在他身后的灰鸦，发出一声惊呼，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我没事……”零喘着粗气，擦去嘴角的血迹，脸色比床上的晨风还要苍白。他的大脑，像是有无数根钢针在同时搅动，剧痛无比。那是精神力被强行撕裂的后遗症。
他靠在灰鸦的身上，感受着她身体传来的、带着焦急的温度，混乱的意识才渐渐平复下来。
“怎么样？你看到什么了？”灰鸦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零抬起头，看着她那双写满了恐惧和希望的眼睛，缓缓地、却又无比清晰地说道：
“我看到了一场战争。”
“一场……发生在他灵魂里的战争。他在对抗整个世界，为了……守住他自己。”
“灰鸦，”零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你的弟弟……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加了不起。”
喜欢零号档案：进化失控by智源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零号档案：进化失控by智源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