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辰点点头，拿起水缸边上的搪瓷盆去打水。
楚墨染则将煮好的面条捞出，分装进两个粗瓷碗。
一碗盛了小半，留给自己；另一碗满得冒尖，特意给宋星辰多装了些。
随后将盘子里的西红柿鸡蛋卤子，分别浇到两碗面条上，又撒了一把新切的葱花，绿意点缀其间，香气扑鼻。
她瞥了一眼表，估摸着窝窝头也差不多蒸好了。
便转身走到土灶前，揭开蒸笼的盖子，热腾腾的水汽瞬间涌出，裹着面食独有的麦香，弥漫了整个厨房。
她用筷子夹起黑黢黢的窝窝头，一个个码进竹编馍筐。
夹到最后一个，终于按捺不住食欲，准备尝尝味道。
这种刚蒸出来的面食，总是让人难以拒绝。
她轻轻捏起窝窝头，烫得指尖微颤，连忙放在唇边吹了几口气。
等热气稍稍散去，她才小心地咬了一口。
虽然卖相看着不咋地，味道却意外不错，面香混着黑豆的醇厚，细细咀嚼，还有丝丝甜味，咬劲十足，越嚼越香。
津津有味地吃完手上的窝窝头，楚墨染还有些意犹未尽，没想到自己随手混合的“黑暗料理”，竟然还挺成功。
她拍了拍手，准备开始蒸第二锅窝窝头。
检查锅底，水还剩得不少，便重新铺好蒸屉，将面板上剩下的窝窝头全码进去。
盖上锅盖，又往灶膛塞了几根干柴，火苗“噼啪”跳动，很快又烧旺了。
另一边，宋星辰洗了两下手，目光扫到搪瓷盆边上放着的那块雪白圆润的肥皂。
他眼神暗了暗，不由自主的伸手抓起来，在手上涂抹了两下，绵密的泡沫伴随着淡淡的奶香味萦绕在他的鼻尖。
那熟悉的味道，让他的心脏莫名跳了两下。
他抿了抿唇，沉默的将手上的泡沫洗干净，泼掉脏水，又将搪瓷盆仔仔细细洗了一遍。
悄无声息地回到厨房，冷清的目光落到那一抹纤瘦的身影。
楚墨染听到动静，抬头招呼他，“过来吃吧！”
宋星辰低低“嗯”了一声，坐下到她身旁的小板凳上。
两人各端一碗面，吸溜溜吃起来，橙红酸甜的汤汁裹着劲道的手擀面，滑爽喷香。
谁都没有说话，厨房里只有吸面的声音此起彼伏。
吃完后，宋星辰自觉起身去收拾碗筷。
楚墨染则看了眼时间，掀开第二锅窝窝头的盖子。
第一锅的窝窝头已经差不多凉透了，她找了两个很大的布袋子，把窝窝头全部装了进去，没一会儿，一个布兜子就装的鼓鼓囊囊。
第二锅稍凉后，她也一并装入另一个布袋。
宋星辰洗完碗筷，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厨房架子上。
楚默然见他过来，抬头说道：“我蒸了点窝窝头，给你和干爹带着的，这里两个布兜子，一兜子是给干爹的，另外一兜子是你的，还有两瓶子猪肉黄豆酱，两瓶子酸辣萝卜干，你们两个人每人两瓶子。”
宋星辰一愣，漆黑的眸子闪过错愕。
刚刚看见她做这么多窝窝头，他还有些奇怪，没想到竟是给他带的。
“不用了。”
他摆手拒绝着，“公社那边管饭，没必要自己另外带粮食。”
“带上吧，”楚墨染语气轻却坚定，“公社那饭我听说了，清汤寡水的，难吃得要命，还不管饱。你们去干的都是重体力活儿，多吃点儿。”
说着，她不由分说地把布袋和瓶子塞到他手里。
宋星辰低头，看着手中的布袋，温热的气息从粗布透出，莫名烫手。
他去公社挖水渠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从未带过粮食。
挖水渠的活虽然很苦很累，但对他们这些下放人员来说，却不算是“坏差事”——因为能管饭。
他们这些下放人员，工分低得可怜，年年分不了两袋子粮食，一年到头有一半时间都在挨饿。
挖水渠的人，公社会提供免费的粮食，可以省下不少粮食。
这两年，日子过得像陷在泥潭，苦得让人窒息。
生活像一盏油尽灯枯的灯，燃尽了希望，徒留麻木与绝望。
每天重复着繁重的劳作，汗水混着尘土，日子像行尸走肉般毫无生气。
可楚墨染的到来，像一束光刺破了阴霾，打破了他们的困境。
她帮他妈治好了病，还给他们带来粮食，而且还是最稀罕的精粮和肉。
因为她，宋星辰觉得这世界似乎没那么糟糕，日子也不再只是熬。
他开始隐隐觉得，人生或许还能有点盼头。
可他低头看看自己粗糙的手，满身的尘土和下放人员的身份，像一道无形的墙，让他不敢靠近那抹光亮。
他垂下眸，长睫遮住眼底的苦涩，低声道：“谢谢。”
除了这句微不足道的谢谢，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回报她。
他心底清楚，自己可能这辈子都走不出高庄子村了。
楚墨染却似察觉了他低沉的情绪，轻轻拉住他的胳膊，认真说道：“宋星辰不要气馁，日子会越来越好的。而且我们是一家人，我对你们的好不用有任何压力。”
她顿了顿，目光如星，隐晦道：“再坚持坚持，说不定明年就能见到胜利的曙光了呢！”
她不敢多说未来的事，只用这话点燃一星希望。
宋星辰一怔，抬眼看她，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低喃：“真的……会吗？”他的声音轻得像自语，像在黑暗中试探一线光。
楚墨染点头，眼神如炬，斩钉截铁：“会！肯定会！”
她凝视着他，目光明亮得像夜空里的星，带着让人信服的光芒。
宋星辰凝视着她亮得出奇的眼睛，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坚定的告诉他，他们还会有希望。
宋星辰心头一震，胸口像被什么撞了一下，麻胀胀地跳个不停。
那陌生的悸动如潮水涌来，让他慌乱又无措，像病了，却舍不得治。
他垂下眼，长睫掩住翻涌的情绪，低声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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