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的天,刚晴了没几日,便被从京城刮来的一股阴风,吹得霎时乌云密布。
尘土飞扬的官道上,一行车马仪仗煊赫而来。明黄的龙旗、代表着天子钦差的节旄,在昏沉的天色下刺眼夺目,也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威压。
来了。
皇帝的眼睛,终于还是不甘寂寞地盯了过来。
为首的,是一名面白无须、眼神阴鸷的中年宦官,姓孙,官居内侍省少监。他捏着兰花指,用一方熏了浓香的丝帕掩着口鼻,仿佛豫州空气中残留的灾后气息玷污了他尊贵的嗅觉。身旁跟着一位面色刻板、眼神锐利的御史大夫,姓李,一看便是惯于揪人错处、罗织罪名的酷吏。
车驾直至侯府临时行辕前停下,孙太监尖细的嗓音拖长了调子,如同钝刀刮过瓷器:
“圣——旨——到——!定远侯谢景行,安宁郡主云舒,接——旨——!”
谢景行与云舒率众出迎,跪听圣旨。
圣旨写得冠冕堂皇,满篇“忧心灾黎”、“体恤臣工”、“钦赐犒劳”,然而字里行间透出的猜忌与审视,却冰冷刺骨。
犒劳?是来给我们上坟的吧!带纸钱了吗您内?
宣旨完毕,孙太监皮笑肉不笑地打量着谢景行:“侯爷辛苦。陛下在京中日日牵挂豫州灾情,见侯爷久久不归,心中甚是惦念。特命咱家前来看看,有何难处,朝廷,也好及时‘襄助’。”
那“襄助”二字,咬得极重,仿佛带着钩子。
李御史则板着脸,直接切入正题:“侯爷,郡主,治水赈灾,耗费甚巨。朝廷帑银有限,陛下命下官前来核查账目,也好回朝复命,让诸位同僚…安心。”
安心?是看看有没有把柄可抓吧!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豫州仿佛被套上了一层无形的枷锁。
孙太监端着钦差的架子,四处“巡视”。他踩着沾满泥泞的官靴,嫌恶地踏过刚刚清理干净的街道,对灾民简陋的窝棚视若无睹,却对工程进度百般挑剔。
“这堤坝修得未免太慢!陛下还等着豫州捷报呢!”
“粥棚的粥…啧,是不是太稠了些?恐养刁了民性啊!”
他甚至“无意间”问起:“听闻侯爷麾下兵强马壮,此次治水,想必也调了不少军士吧?侯爷真是…公忠体国啊!”
句句绵里藏针,字字暗藏杀机!
李御史则一头扎进了账房,带着户部来的算盘先生,要求调阅所有账册凭证。他试图从海量的数字中找出一点纰漏,一点“劳民伤财”、“中饱私囊”的痕迹。
行辕书房内,灯火彻夜通明。
云舒面前摊开着真正的核心账册——采用她带来的现代复式记账法,条目清晰,借贷平衡,往来分明,无懈可击。而旁边,则放着几套专门“备查”的、看似略有瑕疵实则逻辑自洽的“表面账”。
“林嬷嬷,”云舒声音冷静,“让‘蜂巢’的人动起来,所有通往江南、蜀中的物资流水,全部做成‘民间义商捐赠’,手续齐全,人情练达。”
“陈伯,通知王员外、赵家主,若钦差问起,便说侯府采购物资皆是市价,甚至…略高于市价。”
查账?来啊!看是你的算盘快,还是老娘的做账软件6!
她甚至提前给几位关键乡绅进行了“培训”,如何应对盘问,如何“不经意”地透露侯府行事如何“合规”,如何“诉苦”地方艰难。
谢景行则负责应对另一重压力。
李御史试图绕过侯府,直接“询问”参与工程的底层胥吏乃至民夫,想从他们嘴里撬出些“强征民夫”、“克扣粮饷”的“实证”。
他刚把两个战战兢兢的工头叫到临时公廨,话未问两句,谢景行便带着一队亲兵,挎着刀,直接闯了进来。
玄甲寒刃,煞气逼人。
谢景行看也不看李御史瞬间发白的脸,目光扫过那两个几乎要瘫软在地的工头,声音平淡却重若千钧:
“二位辛苦了。李大人问话,如实禀报即可。我大夏律法森严,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他顿了顿,目光似无意般掠过李御史,补充道:“也绝不会,放过一个…构陷忠良、搬弄是非之人。”
两个工头磕头如捣蒜:“侯爷明鉴!李大人明鉴!绝无克扣!绝无强征!侯爷和郡主是活菩萨啊!”
李御史气得胡子发抖,却愣是一个字也不敢再多问。
钦差像两只讨厌的苍蝇,嗡嗡地盘旋,虽暂时找不到下嘴的缝隙,却无时无刻不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搅得人心惶惶。
刚刚稳定下来的秩序,仿佛又被蒙上了一层阴影。工程进度被迫放缓,人人说话都小心翼翼,生怕被抓住把柄。
云舒站在窗边,看着远处钦差驻地飘扬的龙旗,指尖冰凉。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皇帝既然起了疑心,绝不会轻易罢休。
她呕心沥血,救民于水火,稳定一方。得到的不是褒奖,而是猜忌和审查。这个腐朽的体系,从根子上已经烂透了,任何试图修补它的努力,最终都会被视为异端和威胁。
深夜,孙太监的居所内。
烛火摇曳,他正低声对一名心腹小太监吩咐:“…去,给京里递个消息,谢景行在豫州,深得民心,恐有…尾大不掉之患。另,查一查那位郡主娘娘的底细,她那些稀奇古怪的医术和法子,透着邪门…”
窗外,一道黑影如同融入了夜色,悄无声息地离去,迅速将消息传回了侯府。
云舒听着汇报,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想查我?”她轻声道,“那就让他们…好好查。”
风暴,已然来临。而他们,早已做好了迎战的准备。这刚刚驱散阴霾的豫州,再次被推到了悬崖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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