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医院的病房里,午后的阳光被浅色窗帘滤过,在光洁的水磨石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清冽气味,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那是从窗外训练场随风飘来的、陆景渊最为熟悉的气息。
他站在离病床三步之遥的地方,身姿挺拔如松,双手习惯性地负在身后。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正落在病床上那抹过分纤细的身影上,带着惯常的审度,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探究。
刘大婶已被他劝回去休息,陈大川也被打发去处理后续调查。此刻,这间充斥着药水味的单人病房里,只剩下他和这个谜一样的少女。她醒来时的懵懂清澈,那声让他心头莫名一滞的“大叔”,与此刻陷入沉睡的脆弱安然,形成了奇异的矛盾。医生反复检查后那句“一切正常,只是深度睡眠”的结论,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名年轻护士端着堆满纱布、药瓶和镊子的不锈钢托盘走了进来,脚步轻缓。
“陆团长,我来给这位小同志换药。”护士压低声音,目光敬畏地掠过这位气场冷峻的军官。
陆景渊微微颔首,算是回应,身形未动,目光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牢牢锁在病床上。
护士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一角,酒精与碘伏混合的刺鼻气味立刻在空气中攻城略地。这味道本身,就仿佛带着灼人的刺痛感,预示着接下来的过程绝不会舒适。陆景渊的视线不由地沉了沉,落在那些缠绕在少女白皙手臂和小腿上的旧纱布上,几乎能想象到药水触及新鲜伤口时会引发的、常人难以抑制的生理性战栗。
护士的动作很专业,熟练地解开纱布结。有些纱布因为组织液渗出,已经与伤口微微黏连,她需要格外小心地剥离。当最后一片纱布被揭下,露出底下那些红肿、甚至边缘有些泛白的擦伤和划痕时,陆景渊的眉骨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伤势不重,但遍布在那样细腻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准备工作就绪,护士用镊子夹起一个饱蘸了深褐色碘伏的棉球。冰冷的镊尖和刺激性的药液,即将与伤口直接接触。
陆景渊屏息等待着。按照他过往的经验,接下来会是压抑的抽气,或是身体本能的闪躲。
然而,当那棉球终于触碰到她手臂上那道最深的划痕时,预想中的声音并未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近乎凝固的静态。
陆景渊清晰地看到,少女那纤细的身体在瞬间绷紧,像一张被拉到极限的弓弦,每一寸肌肉纤维都蓄满了对抗的力量,却又被一股更强大的意志死死禁锢在原地,不容许有任何退缩的位移。她蜷在身侧的手指猛然收紧,指关节因极度用力而抵在床单上,透出一种玉石般的、失去血色的苍白。
她的呼吸,在那一刹那似乎完全停滞了。胸口仅因最初的冲击而极其细微地起伏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种近乎屏息的压抑。没有闷哼,没有抽气,甚至连那长而密的睫毛,都未曾颤动分毫,依旧安详地覆盖在眼睑上,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这种沉默,不是无知无觉的麻木。陆景渊能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将所有感官都集中于承受和压制痛苦的专注,从她那紧绷的躯体里无声地辐射出来。
护士显然愣住了,她举着镊子的手停在半空,有些无措地抬头看向陆景渊。她处理过太多伤员,从嚎啕的孩子到骂娘的兵痞,疼痛引发的反应五花八门,但如此彻底的、近乎绝对的沉默,尤其出现在一个看起来如此娇嫩脆弱的少女身上,是她职业生涯的头一遭。这反常的平静,比任何哭喊都更让人心惊。
陆景渊对她递去一个冷静的眼神,示意继续。他的面色沉静如水,负在身后的手,指节却无意识地微微蜷紧。
护士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手上的动作放得不能再轻。她快速地、却又不得不一次次地将新的药棉按上那些伤口。每一次接触,少女的身体都会呈现出那种极致的紧绷,像被无形电流击打,却又在下一刻顽强地维持住那令人费解的静止。唯有在她鼻翼两侧,能观察到一种极其规律而浅促的呼吸频率,那不是沉睡中的绵长,更像是一种……某种专注于内在控制的、有意识的吐纳。
陆景渊的心头,讶异如同潮水般层层漫上。这种对疼痛的超然承受,让他瞬间想起了他手下那些最出色的侦察兵——在敌后负伤,为了不暴露行踪,能咬着木棍生生忍下取出弹头的手术。那是历经严酷训练和生死考验后,磨砺出的钢铁意志。
可眼前这个少女……她的坚韧仿佛是一种更深层、更原始的本能,像是灵魂深处自带的烙印,与她那精致易碎的外表格格不入。这绝非寻常环境所能养成。陈大川怀疑她是“燕子”,可哪里的特务训练,会需要、或者说能锻造出如此……纯粹而决绝的忍耐力?这更像是一种融入血脉的生存法则。
换药的过程,在这死寂般的紧绷中缓慢推进。时间仿佛被胶着,每一秒都被无声的抗争拉长。直到护士将最后一块雪白的纱布覆盖好,用胶带仔细固定,整个过程,病床上的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护士轻轻舒了口气,额角竟也沁出了细汗,仿佛刚完成了一场高强度的手术。她收拾起染污的旧纱布和药棉,端起托盘,离开前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床上依旧“沉睡”的少女,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困惑,最终对陆景渊低声说:“陆团长,好了。伤口没有感染,按时换药就行。”
门被轻轻带上。
病房里再次陷入寂静。
几乎在门合上的瞬间,少女紧绷如铁的身体,才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松弛下来,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那层细密的冷汗布满了她的额间、鼻尖和脖颈,在斜照的阳光下闪着微光,让她看起来像一件被露水打湿的、珍贵却易碎的瓷器。
陆景渊凝视着她,习惯于分析和掌控一切的大脑,此刻却充满了难解的谜团。这个少女,像一本用未知文字写就的书,每一页都写着“反常”。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以及反常背后所代表的巨大未知,本该让他更加警惕。
然而,目光触及她汗湿的额发和褪去紧绷后更显苍白脆弱的小脸,一种比怀疑更复杂的情绪,却难以抑制地滋生出来——那是一种混合着强烈探究、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与……一种他不愿深究的、名为怜惜的触动。
他默然片刻,转身走到床头柜前,拿起一条干净的毛巾,在热水瓶旁的脸盆里浸湿、拧干。他做这些事时,动作间仍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章法,但在将温热的毛巾覆上她冰凉额头的瞬间,那力道却下意识地收敛到了极致。指尖隔着柔软的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皮肤上渗出的、带着痛苦余韵的湿冷潮意。
他擦拭的动作很慢,很轻,仿佛在对待一件精密而易损的国宝仪器。窗外传来远处训练的隐约口号声,而病房内,只有他手中毛巾细微的摩擦声,和她逐渐趋于平稳的、清浅的呼吸声。
一种陌生的,近乎柔和的宁静,在这充满药水味的空间里,悄然弥漫开来。陆景渊知道,有些东西,在他冷硬的心防上,已然敲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痕。而关于她的谜题,他势必要亲手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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