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深处，偏殿。
武明空端坐在主位，已换上了一身深色常服，卸去了繁复的朝冠珠钗。
在她对面，坐着两人。为首的正是那汉人谋士范遥，他此刻换上了一身突厥贵族常穿的锦袍，脸上带着谦卑却又难掩精明的笑容。他身旁则是一名真正的突厥武士，身材魁梧，面容粗犷，沉默寡言。正是颉利可汗的心腹，确保范遥安全和代表可汗意志。
“尊敬的大周皇帝陛下，”范遥率先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外臣范遥，奉我主颉利可汗之命，特来为陛下分忧。”
武明空冷冷地看着他：“分忧？呵，草原上的雄鹰，何时会关心大周了？直说吧，颉利可汗想要什么，又能给朕什么？”
范遥对武明空的直白并不意外，反而笑容更盛：“陛下快人快语。那我等便开门见山。如今陛下之境遇，外臣亦深感同情。四大帝国联手施压，边境烽烟已起，西楚观望，晋国……呵呵，想必陛下比外臣更清楚其秉性。陛下虽强，然四面受敌，独木难支啊。”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武明空的脸色，继续道：“但我草原八部，控弦之士数十万，铁骑来去如风，正值兵强马壮。可汗有意与陛下结个善缘。”
“如何结法？”武明空声音冰冷。
“简单。”范遥手指蘸了茶水，在檀木案几上粗略画了个示意图，“我八部联军，可从此处南下，兵锋直指大明与北宋的侧翼乃至后方！必能迫使明军、宋军回援，极大缓解陛下北境及东北境压力！甚至，若时机得当，我可汗不介意主动出击，狠狠咬下明、宋几块肥肉，让他们无力他顾！”
武明空心脏猛地一跳。这确实是目前最能解她燃眉之急的方案！北境和可能来自东面的压力是她最担心的。但她深知代价必然巨大：“条件？”
范遥伸出两根手指：“第一，请陛下开放阴山隘口至云中故道一线的边境通道，允我大军顺畅通过，并在我军行动期间，提供首批足够十万大军食用半月的粮草辎重。第二，事成之后，凡我八部联军攻占之明、宋土地、城池，其财富人口，我草原取七成，陛下得三成，以为酬谢。并且，大周需承认我八部对所占领土的合法统治。”
武明空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开放边境通道？提供粮草？这简直是引狼入室！阴山隘口和云中故道是北方重要屏障，一旦开放，草原骑兵便可长驱直入！事后分赃更是与虎谋皮，这盟约，无异于将大周北方的门户打开。
她的脸色变幻不定，理智在疯狂呐喊拒绝，但脑海中却不断闪过雁门关失守的战报、苍云渡被焚的粮船、函谷关外日益逼近的秦军，以及西楚那敷衍的回信和晋国的沉默……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
范遥似乎看穿了她的犹豫，慢悠悠地加了一把火：“陛下，时间不等人。据外臣所知，大明皇帝朱元璋救兄心切，其麾下大将徐达、常遇春皆是百战宿将，攻势只会越来越猛。北宋赵匡胤虽看似沉稳，救兄之心恐怕比朱元璋更甚疯狂。若等他们全力一击，陛下……还有多少胜算？”
“够了！”武明空猛地打断他，胸口剧烈起伏。她死死盯着范遥。
良久，她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又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沙哑而疲惫，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狠厉：“好……朕……答应你们！”
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开放通道，提供粮草，事后按你们说的分！但你们必须保证，全力进攻明、宋边境，将其主力牢牢牵制在北方！若敢阳奉阴违，或趁机劫掠我大周腹地，朕纵是粉身碎骨，也必让你们付出代价！”
范遥与颉利可汗的心腹对视一眼，见后者点头，范遥立刻躬身：“陛下英明！我主颉利可汗必信守承诺！外臣这就返回禀报可汗，即刻调兵遣将！”
秘密盟约就在偏殿中初步达成。
几乎就在草原使者秘密离开后不到两个时辰，天还未亮，宫门外再次传来急促的通报声。
晋国靖海王的使者又来了！
这一次，来的是一位重量级人物，靖海王的心腹谋士，一进殿就扑倒在地，涕泪横流，哭诉靖海王之前是如何被四大帝国胁迫，如何日夜不安，如何愧对周帝陛下，如今听闻陛下已得强援，显然他不知从什么渠道得知了草原使者入宫的消息，愿再次反正，立刻从东线出兵，牵制大唐或大秦军队，将功赎罪！
武明空看着脚下这个表演浮夸的使者，心中充满了极致的鄙夷和恶心。这墙头草，闻到一点腥味就立刻扑上来，比草原上的鬣狗还要令人作呕！
但她此刻，需要一切能利用的力量。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怒火，脸上挤出一丝极其虚伪的宽宏大量的笑容，亲自扶起使者：“外使请起，靖海王之心，朕已知之。只要王爷此番能真心助朕，过往种种，朕可一概不究。望王爷速速发兵，共御强敌！”
使者退下了。
武明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只剩下冰冷的嘲讽和深深的疲惫。
表面上，一个由大周、西楚、大晋、草原八部组成的，对抗四大帝国的松散联盟，似乎已经形成。
但武明空比谁都清楚，这个联盟是何等的脆弱和危险。它建立在她个人的绝望和赌博之上，联盟内部各怀鬼胎，随时可能从内部崩塌，甚至反噬自身。
她喝下的，是一杯彻头彻尾的毒酒。但此刻的她，除了饮鸩止渴，似乎已无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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