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尔喀蒙古,土谢图汗部。
汗帐之内,空气凝滞。
一名汉军使者单膝跪地,双手高举,将一支通体漆黑的“五雷神机”与一个沉甸甸的木制弹药盒,恭敬地呈在土谢图汗的面前。
他身后,两名随从抬着一口木箱,箱盖敞开,里面整齐码放的银锭与盐块在火光下反射出诱人的光泽。
使者是青蛇卫的另一名千户,他的声音在安静的汗帐中回响。
“大汗。”
“清廷暴虐,苛待蒙古诸部久矣。”
“强征兵马,掠夺草场,视我等部族如牛马牲畜。”
“我主汉王李信,起兵河西,不只为天下汉人,亦为天下所有受压迫之部族,谋一条生路。”
使者抬起头,直面宝座上那位面容饱经风霜的草原之主。
“汉王深知大汗苦衷,不敢强求大汗发兵相助。”
“只求大汗能约束部众,在此战中袖手旁观,不助清廷分毫。”
“更求大汗能封锁东面边境,莫让清军有机会借道,袭扰我军后方。”
“为此,汉王愿赠此神铳一百支,配套弹药一万发。”
“白银五万两,盐三千石,以示诚意。”
话音落下,帐内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一百支神铳。
这个数字让在场的台吉们心脏猛地一跳。
土谢图汗的身体微微前倾,他死死盯着那支造型奇特的火铳。
使者继续说道。
“若他日汉王军攻破清廷。”
“则漠南漠北之地,尽归蒙古诸部。”
“汉王愿与大汗划祁连山而治,永结盟好,互通有无。”
这最后的承诺,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巨浪。
划祁连山而治。
这是何等宏伟的许诺。
土谢图-汗终于动了。
他走下宝座,来到使者面前,没有看使者,而是直接从他手中取过了那支五雷神机。
金属的触感传递到掌心,带着一种奇异的寒意。
分量很沉。
他用手指摩挲着枪管,感受着上面细密的纹理,又拉动了一下枪栓,机括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此物,当真有一百支?”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回大汗,一百支神铳与弹药,已在汗部三百里外,由我军驼队看管。”
“只要大汗应允,三日之内,便可送达。”
使者回答得滴水不漏。
土谢图汗没有再问。
他将枪托抵在肩上,闭上一只眼睛,笨拙地学着想象中射手的样子,透过准星望向帐外。
帐内的台吉们再也按捺不住。
一名身材魁梧,左脸颊上有一道刀疤的台吉大步上前。
“大汗,这还用商议吗?”
“清廷年年加税,岁岁征兵,我们的勇士都快成了他们的炮灰了。”
“去年冬天,就因为交不出足够的牛羊,阿古拉的部落整个冬天只分到一袋盐,冻死了多少孩子。”
“这口气,我早就受够了。”
他指着那支五雷神机。
“有了这东西,我们还用怕谁?”
另一名年长的台吉立刻反驳。
“胡闹。”
“巴图,你只看到了这火铳的厉害,却没看到它背后的刀子。”
“周培公是谁?那是百战名将。”
“他带着十万清军主力,黑水城危在旦夕。”
“这个汉王李信,不过是河西的一个小小反贼,拿什么跟整个大清斗?”
“我们现在若是收了他的东西,等李信一败,周培公的大军调转马头,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我们。”
“你想让我们整个土谢图汗部,都给那个汉王陪葬吗?”
被称作巴图的台吉涨红了脸。
“额尔登,你就是胆子小。”
“富贵险中求。”
“要是汉王赢了呢?我们今天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人家拿下天下,到时候还有我们蒙古人什么事?”
“划祁连山而治,你听到了吗?这是我们祖先都没能完成的伟业。”
一个看起来精明干练的中年台吉,搓着手,走到了那箱白银前。
“大汗,额尔登台吉说的有理,巴图台吉说的也有理。”
“风险确实大,可这好处也确实大。”
他抓起一把盐,看着白花花的盐粒从指缝中落下。
“五万两白银,三千石盐。有了这些,我们至少能安稳度过两个冬天。”
“就算我们不答应,也不能得罪了汉王。万一他真的赢了,记恨我们怎么办?”
“依我看,不如……”
他话未说完,土谢图汗突然将手中的五雷神机重重顿在地上。
“够了。”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
土谢图汗的胸膛剧烈起伏,他的脑子里同样是一团乱麻。
清廷的压榨,他感同身受。
李信的火器,他心动不已。
但周培公的十万大军,是一座压在心头的大山。
赢了,就是开疆拓土,重现祖先荣光。
输了,就是万劫不复,部族灭亡。
他缓缓转向那名汉军使者,后者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对帐内的争吵充耳不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份镇定,让土谢图汗心中一动。
“使者,你如何保证,汉王能挡住周培公?”
使者抬起头,身体挺直。
“回大汗,我无法保证。”
这个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使者继续说道。
“战场之上,胜负难料。”
“但我可以告诉大汗,我汉王军上下,自汉王以下,至普通士卒,皆抱必死之心,有进无退。”
他的话锋一转。
“而且,大汗可以想一想。”
“能随手拿出一百支五雷神机作为礼物的汉王军,您觉得,我们的底牌,会只有这一百支五雷神机吗?”
这句话,让整个汗帐再次陷入死寂。
是啊。
能拿出这种神兵利器当成交易筹码,谁知道他们自己装备了多少?
他们还藏着什么更可怕的东西?
巴图的呼吸变得粗重,他看着那支火铳,充满了渴望。
老台吉额尔登的脸上,则浮现出更深的忧虑。
土谢图汗沉默了许久。
他重新拿起那支火铳,这一次,动作轻柔了许多。
“使者请先回驿帐歇息。”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此事干系重大,容本汗与各部台吉,仔细商议。”
使者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干脆利落地叩首。
“谢大汗。”
“外臣静候佳音。”
说完,他便带着随从,转身退出了大帐,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一眼那箱金银。
汗帐的帘子落下,隔绝了外面的风雪。
帐内,气氛却比风雪还要凝重。
“大汗。”
巴图急切地上前一步。
“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啊,万一他去了别的部落……”
“闭嘴。”
土谢图汗呵斥道。
他独自一人,拿着那支五雷神机,走到帐门口,掀开帘子的一角,望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
寒风灌了进来,吹动他华贵的袍角。
他的脑海里,两种念头在疯狂交战。
一个声音在说,答应他。这是摆脱清廷控制,让部族重新强大的唯一机会。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
另一个声音在警告,不要冲动。这是魔鬼的诱惑,一步踏错,身后就是万丈深渊,整个部族都会粉身碎骨。
“大汗,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额尔登也走了过来,语气中带着一丝恳求。
“周培公的大军,不是我们能抗衡的。我们喀尔喀三部加起来,也不够他塞牙缝的。”
巴图也跟了过来,压低了声音。
“可是额尔登,你想过没有,为什么汉王不去找策妄阿拉布坦,偏偏来找我们?”
“因为我们离得近。”
“因为我们正好卡在清军的侧后方。”
“只要我们封锁边境,清军的粮道和后路就会受到威胁。周培公就得分兵防备我们,他围攻黑水城的力量就弱了。”
“这是汉王最需要我们做的事情。”
“所以他才肯下这么大的血本。”
那名精明的中年台吉也凑了过来。
“大汗,巴图说的对。我们现在的位置,就是我们最大的本钱。”
“我们甚至不用出兵,只需要摆出一个姿态,就能拿到天大的好处。”
“就算最后汉王败了,我们也可以跟清廷解释,说是为了防备汉军,才在边境集结的。我们没有出兵,他们也抓不到实际的把柄。”
这番话,让土谢图汗的心再次动摇起来。
是啊,按兵不动。
封锁消息。
这似乎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万全之策。
可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清廷的探子遍布草原,真的能瞒天过海吗?
土谢图汗放下帐帘,转身回到火盆边。
他将五雷神机架在木箱上,久久凝视着。
这冰冷的铁器,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也充满了致命的危险。
他伸出手,在温暖的火光上烤着,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这场赌局的赌注,是整个土谢图汗部的未来。
他,赌还是不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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