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谷外的喧嚣扩张相比,卧龙谷内,是一片肃杀而紧张的整训景象。
公审大会的血腥气尚未散尽,那五千余名经过初步甄别,被认为“可改造”的金帐降兵,被彻底打散了编制。
他们像一把盐被撒进滚水,混编进了汉王军各主力团与新组建的仆从营中。
谷内最大的校场上,烟尘弥漫,杀声震天!
五千降兵,被分割成数十个百人队。
他们被扒光了那身引以为傲的金帐皮甲,换上了汉王军制式的灰色号衣。
颜色略浅,以示区别。
是一种耻辱,也是一种标记。
手中熟悉的弯刀弓箭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重到几乎握不住的木制长矛,和包着厚布、毫无杀伤力的练习刀。
“杀——!”
“刺——!”
“挡——!”
陈武亲自坐镇校场高台,脸色冷得能刮下霜来。
他身边,数十名手持皮鞭、木棍的龙骧团、磐石团老兵,如同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鬼,在队列中来回巡弋。
各级军官声嘶力竭地吼叫着生硬的汉话口令,督促着降兵们一遍遍重复着最基础的刺杀、格挡、队列动作。
“动作!动作要快!发力要狠!你他娘的没吃饭吗!”
一名龙骧团的百夫长,操着半生不熟的蒙语,对着一个动作迟缓的降兵厉声呵斥。
他手中的皮鞭,卷着风声,毫不留情地狠狠抽在对方背上!
“这里是汉王军!不是你们那套娘们唧唧的骑射游斗!”
“这里讲阵列!讲纪律!讲配合!”
“想活命?想吃饱饭?就给老子把汉话听懂了!把动作练熟了!上了战场,你慢一步,死的就是你!是你身边的袍泽!”
“噗!”
皮鞭抽进皮肉的闷响,伴随着降兵压抑的闷哼。
汗水混合着尘土,从他们古铜色的脸上滚落,滴进脚下干燥的泥土里,瞬间消失不见。
训练极其严苛。
甚至,堪称残酷。
每日六个时辰的高强度操练,只要稍有懈怠,迎面而来的就是冰冷的鞭子。
伙食依旧只有维持基本体力的杂粮窝头和清汤寡水的菜叶子。
这与汉王军正兵们那飘着油花的肉汤、白面馒头,形成了最扎眼的对比。
这是刻意的打压。
更是残酷的磨砺。
就是要磨掉他们身上那股属于金帐骑兵的散漫与桀骜,用饥饿和疼痛,给他们打上汉王军铁血纪律的烙印!
“旅帅有令!”
陈武的声音通过一个铁皮喇叭,冰冷地传遍整个校场。
“降兵训练,必须见血!见汗!更要见心!”
“练不好?那就滚回劳役营下矿!那里管够你力气没处使!”
“或者,去死囚营等着砍头!”
“汉王军,不养废物!更不养三心二意、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高压之下,有人麻木地承受,眼神空洞。
有人眼中闪烁着不甘和刻骨的怨毒,死死盯着那些督训的老兵。
但,也有人,在日复一日的严苛训练和一种相对“公平”的待遇中,眼神逐渐发生了变化。
在这里,至少不会被随心所欲地处死。
尤其是当他们看到,那些训练中表现优异、被提拔为什长、伍长的同伴,能领到一份额外的、带着肉腥味的口粮时,一种微弱的竞争意识和“融入”的渴望,开始在他们心底悄然滋生。
……
谷内深处,一处由磐石团重兵把守、戒备森严的石砌地牢。
阴暗潮湿的甬道内,火把的光芒跳跃不定。
光影,映照着铁栅栏后一张张或麻木、或怨毒、或彻底绝望的脸。
这里关押的,是金帐汗国此战中被俘的所有千夫长以上的军官。
还有部分在公审中被判了终身苦役的死硬派百夫长。
总计,三十七人。
他们是金帐汗国军队的脊梁,是仇恨最深、最难驯服的一群头狼。
李信深知,这些人绝不能轻易放归,更不能留在普通俘虏中成为煽动叛乱的隐患。
严密的关押,持续的“思想工作”,是唯一的处置方式。
这种“工作”,其实就是变相的熬鹰和精神摧残。
燕九如同一个没有实体的幽灵,无声地行走在甬道中。
他脸上那张青铜面具,在摇曳的火光下,反射着金属的冷硬。
面具下的目光,冰冷地扫过一间间牢房。
他的身后,跟着两名手持纸笔的青蛇卫文书,紧张地记录着。
“巴图尔,金帐左翼先锋万夫长,性格暴烈,曾屠戮三处汉民屯点。拒不合作,已绝食三日。”
“哈尔巴拉,金帐中军千夫长,策妄心腹,精通骑射。沉默寡言,眼神怨毒,威胁度高。”
“乌力罕,金帐炮队副统领,罗刹教官助手,懂火炮操作。试图撞墙自杀未遂,精神濒临崩溃。”
文书压低了声音,快速汇报着每个重犯的最新状态。
燕九在一间牢房前停下脚步。
里面关押的,正是被周大勇亲手擒获的金帐万夫长,脱脱不花。
这位曾经在草原上叱咤风云的悍将,此刻须发虬结,眼神空洞得可怕。
他靠着冰冷的石壁,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泥塑。
连续的精神折磨和彻底的绝望,已经磨灭了他眼中最后一丁点凶悍。
“脱脱不花。”
燕九的声音响了起来,像毒蛇吐信,冰冷、嘶哑,不带任何人类的情感。
“想清楚了吗?”
“是愿意用你脑袋里那点关于金帐的东西,换一条生路,去劳役营里挖矿,苟延残喘地活着?”
“还是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慢慢烂掉,变成一堆被老鼠啃食的臭肉?”
脱脱不花的身躯微微一颤。
他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向了那张青铜面具。
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了几声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最终,他又颓然地低下了头。
他的精神,已经被彻底摧毁了。
燕九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他知道,这些曾经的头狼,正在被一根一根地拔掉獠牙,一点一点地磨灭野性。
他们最终的价值,就是被榨干脑子里最后一点关于金帐汗国兵力部署、作战习惯的情报。
然后,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悄无声息地消失。
……
校场边缘,一处树荫下。
李信负手而立,玄色的披风在带着沙尘的春风中微微摆动。
他静静地看着校场上那尘土飞扬、杀声震天的训练景象。
看着那些在皮鞭和口令下,奋力操练的灰色身影。
陈武站在他身侧,压低了声音。
“旅帅,这五千人是柄双刃剑。用好了,是助力。用不好……”
“我知道。”
李信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所以,要熬。”
“用最严苛的军纪去熬!”
“用最艰苦的训练去熬!”
“用时间,慢慢熬掉他们骨子里的野性,熬掉他们对金帐的最后一丝念想。”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更远处。
那是谷内新开辟的一片坡地。
在那里,数十名在谷口血战和后续战斗中伤残的汉王军老兵,正在保民府派出的吏员协助下,兴奋地丈量着土地,领取着农具和种子。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安稳生活的希冀。
那是李信兑现的承诺——私赠伤残老兵田产。
“告诉陈敬之。”
李信的声音低沉下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凡此战伤残退役之将士,无论官职高低,一律授田!”
“伤重者,授上田百亩,免赋十年!”
“伤轻者,授中田八十亩,免赋五年!”
“保民府医曹,必须定期巡诊,确保他们余生无忧!”
“诺!”
陈武肃然应道,眼中透出深深的敬意。
旅帅的狠,是对敌人。
对自己人,尤其是这些为他流过血、断过腿的弟兄,他的心,从未冷过。
李信最后看了一眼校场上那些汗流浃背的降兵,又看了一眼坡地上那些领取田产、满脸笑容的伤残老兵。
恩威并施,刚柔相济。
降兵需要铁鞭和饥饿来磨砺,而自己的老兵,则需要土地和尊严来抚慰。
这,才是驾驭人心、凝聚力量的真正王道。
他转身,玄色的披风在风中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
“走,去看看格物院。”
“王希说,新式的连发火铳,有眉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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