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阿的晨雾还未散尽,阚泽牵马站在城门处,青色儒衫在风中轻轻飘动。这位江东着名的辩士,此刻肩负着重要的使命——前往曹营议和。
临行前,孙权亲自送至城外,执手相托:德润此去,关系江东存亡。曹操汉中新败,其师老兵疲,粮草不继。卿当见机行事,既要保全江东体面,又要避免战事再起。
阚泽躬身道:主公放心,泽必不辱使命。
过了芡河,亲信老仆忍不住低声道:先生此去,犹如入虎穴啊。
阚泽淡然一笑:虎穴方显英雄本色。
早有曹军哨骑发现,引阚泽至曹营。但见曹军连营数十里,旌旗蔽空,然而细观之,士卒面带疲色,马匹瘦弱,确已是强弩之末。
曹操听闻江东来使,故意在中军帐前排列刀斧手。只见营门至大帐两侧,甲士持戟而立,寒光闪闪。
中军大帐内,文武分列两侧,刀斧手肃立,杀气森然。
阚泽目不斜视,缓步而行,衣袂在朔风中飘动。
江东阚泽,拜见丞相。他躬身施礼,不卑不亢。
曹操却不叫起身,冷眼打量许久,突然拍案喝道:孙权小儿,前番背盟袭我,今见势不利,乃遣汝来求和耶?
话音未落,许褚按剑大喝:主公何须与这江东说客多言,待某一刀砍了,直取江东!
帐中诸将齐声呼应,声震帐顶。
阚泽却面不改色,徐徐起身,仰天长笑:久闻曹丞相善待人杰,今日一见,方知传言不实。
曹操眯起眼睛:你笑什么?
我笑丞相目光短浅。阚泽环视众将,今日杀我容易,但丞相可曾想过,为何我主偏在此时遣使?
程昱冷笑道:汝主背信弃义,有何面目遣使来见?
阚泽环视众人,朗声道:诸公岂不闻兵者,诡道也?当日我主与丞相相争,各为其主,何言背信?今泽奉主命前来,正显我主仁德,不忍士卒再遭涂炭。
刘晔插言:江东已如瓮中之鳖,何谈仁德?
曹彰笑道:无非是撑不下去了,来求饶罢了。
非也。阚泽踱步帐中,丞相可还记得汉中战事?
此言一出,曹操脸色微变。阚泽继续道:丞相汉中大败,损兵折将,粮草消耗甚巨。如今又与我江东相持月余,军中存粮还能支撑几日?
他转向众将:更不必说,刘备在益州、关羽在襄阳虎视眈眈。若丞相执意与我江东死战,恐怕……话未说完,但帐中所有人都明白其中含义。
曹操怒道:即便如此,我大军压境,踏平江东易如反掌。
果真如此?阚泽轻笑,赤壁之火,丞相可还记得?江东水网纵横,北军不善水战。我江东带甲十万,舟船千艘,更有长江天险。若强要渡江,不过重蹈赤壁覆辙。
这时,一直沉默的贾诩突然开口:听说孙刘联盟已名存实亡?
阚泽心中一震,表面却从容道:文和先生消息灵通,却不知最新动向。我主已与刘皇叔重修旧好,相约同进同退。约定若曹军南下,则关羽出襄阳,刘备出汉中。届时丞相腹背受敌,岂不危哉?
他仔细观察曹操神色,继续加码:况且,丞相真以为我江东只剩这些兵力?庐陵、会稽的援军不日即到。
这番话半真半假,却正好戳中曹操心病。事实上,探马刚报刘备在汉中确有异动。
帐中一片寂静。阚泽知道说中了曹操的心事,继续分析:泽闻丞相军中,粮草仅够半月之用。若执意用兵,恐生内变。
曹操终于开口:依汝之见,当如何?
阚泽正色道:当今天下三分,势均力敌。不如各守疆界,休养生息。我主愿向朝廷岁纳贡赋,以示臣节。如此,丞相可安心整顿内政,他日再图大业不迟。
曹操手指轻敲案几:岁贡?
刘晔见曹操意动,遂说道:若今日放虎归山,他日必为后患。
阚泽大笑:子扬先生何其不明也岂不闻,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有德者居之。今三家鼎立,正是天命使然。强求统一,反遭天谴。
曹操沉吟良久。他心知阚泽所言俱是实情:汉中一战大败,损耗极大;北方粮草确实难以为继;更担心的是,若与江东久战,刘备必乘虚而入。
德润先生果然名不虚传。曹操终于露出笑容,然和议须有条件。
阚泽躬身:愿闻其详。
其一,孙权须向朝廷称臣纳贡;其二,江东水军退出平阿;其三……曹操顿了顿,孙权须先撤军。
阚泽思忖片刻,答道:前两条可依丞相。然撤军之事,当同时进行,以示公平。
双方你来我往,最终达成协议:江东向汉朝廷岁纳贡赋;以淮河为界,江东大军退至寿春,曹操大军则退出淮南,留一军驻平阿。
就在即将达成协议时,程昱突然发难:既称臣纳贡,当明确岁贡之数。
阚泽不慌不忙:贡赋之数,当依诸侯之礼。然泽有一言:我主所纳,是向汉家朝廷,非向丞相个人。此节须明示天下。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这看似细微的区别,实则关系重大——既保全了孙权的体面,又承认了曹操挟天子的地位。
曹操目光如炬,直视阚泽良久,忽然大笑:好个阚德润!便依汝言!
和议既成,阚泽立即返回平阿。临行前,曹操亲自相送,感叹道:若江东多几个如先生这般人才,天下事未可知也。
阚泽谦逊回礼:丞相过誉。但愿从此干戈止息,百姓安乐。
曹操忽然问:德润大才,可愿留在许都?
阚泽躬身:泽虽不才,亦知忠臣不事二主。
回到江东,孙权亲率文武出迎。闻知和议细节,不禁击节赞叹:德润一席话,胜十万兵!
次日,江东开始撤军。孙权依约只留蒋钦、周泰镇守寿春,其余部队登船返回秣陵。而曹操也如约班师,留张辽驻守龙亢,自回许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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