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平关下曹军大营连绵数十里,却掩不住营中弥漫的颓唐之气。中军大帐内,曹操独对地图,眉宇间尽是疲惫。
数月来,战事胶着。刘备据险固守,关隘如铁桶般坚固。更可虑的是,刘封率三千无当飞军穿梭于秦岭之中,如鬼魅般袭击粮道,令曹军粮草日渐吃紧。
“报——!”亲兵入帐,“今日粮队又遭袭击,损失粮车三十辆,伤亡数十人。”
曹操挥手令退,长叹一声。进不能胜,退恐人笑,这位一代枭雄首次感到进退维谷。
他猛地转身,黑袍拂过案几,将茶盏带落在地,碎裂声在寂静的军帐中格外刺耳。“又是刘封!”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个名字,“黄口小儿,区区三千人马,竟让我十万大军束手无策!”
夏侯渊低头进帐:“魏公,粮草不足半月之用。若再不能破关,恐……”
曹操挥手打断:“我知道了。退下吧。”
帐中重归寂静,只余烛火噼啪作响。曹操走到帐前,望向远处巍峨的阳平关城墙。四个月了,他亲率十万大军南征汉中,本以为可一鼓作气拿下这入蜀咽喉,不料在阳平关被刘备挡了整整四个月。
十万大军,每日人吃马嚼,粮草消耗如山倒。而从关中转运粮草,需越秦岭天险,路途漫长且艰难。更可恨的是,刘备的长子刘封率一支精锐,专事袭击粮道,让本就不易的粮草运输雪上加霜。
欲要进兵,又被刘备拒守;欲收兵回,又恐被天下人耻笑。曹操心中犹豫不决,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对他这样的一代枭雄来说,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正在此时,庖官进鸡汤。曹操心不在焉地接过碗盏,目光仍盯着地图上的阳平关。汤碗中,一块鸡肋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鸡肋……食之无肉,弃之有味。曹操怔怔地看着那块鸡肋,忽然有感于怀。如今的战局,不正是如同这鸡肋一般吗?进不能胜,退恐人笑,在此无益……
正沉吟间,夏侯渊入帐,禀请夜间口号。曹操随口曰:“鸡肋!鸡肋!”
夏侯渊得令,虽觉奇怪,但不敢多问,遂传令众官,都称“今夜口号,鸡肋!”
消息传到行军主簿杨修耳中,这位以才智闻名的谋士顿时会意。他立即吩咐随从:“收拾行装,准备归程。”
“德祖,为何突然下令收拾行装?”一名文士不解地问。
杨修轻摇羽扇,微笑道:“以今夜号令,便知魏王不日将退兵归也。”
众人面面相觑。骑都尉道:“德祖何出此言?魏王方才还下令明日继续攻城。”
杨修指了指帐外:“诸位可闻今夜口号?”
“鸡肋啊,这有何深意?”
“鸡肋者,食之无肉,弃之有味。”杨修眼中闪着智慧的光芒,“今进不能胜,退恐人笑,在此无益,不如早归:来日魏王必班师矣。故先收拾行装,免得临行慌乱。”
众人恍然,纷纷称赞杨修智慧过人。消息很快传开,寨中诸将,无不准备归计。
……
夏侯渊巡营时,发现各部都在收拾行装,大惊失色。急召杨修至帐中问曰:“德祖何故教人收拾行装?若魏王知之,必降罪于我!”
杨修从容不迫:“将军勿忧。以今夜号令,便知魏王已有退兵之意。”遂将鸡肋之喻详细解释。
夏侯渊听后,不禁赞叹:“公真知魏王肺腑也!”想到连日战事不利,粮草不济,也觉得退兵在即,遂亦令本部军士收拾行装。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个大营都在准备归计。士兵们早已厌战,闻讯无不欣喜,营中竟隐隐有欢庆之气。
……
当夜曹操心乱,不能稳睡,遂手提青缸剑,绕寨私行。
月色如水,洒在连绵营帐上。曹操漫步其间,思绪万千。自起兵以来,历经大小数百战,从未如此进退维谷。汉中之地,如同到嘴的肥肉,却硬是吞不下去;退兵回朝,又恐天下人笑话。
曹操大惊,急回帐召夏侯渊问故。
夏侯渊实言相告:“主簿杨德祖先知大王欲归之意。”
“唤杨修!”曹操面沉如水。
杨修从容入帐,见曹操面色,已知大事不妙,但仍镇定自若。
“汝何故妄测孤意,乱我军心?”曹操声音冷峻。
“鸡肋者,食之无肉,弃之有味。今进不能胜,退恐人笑,在此无益,不如早归。故令军士早作准备,免临行慌乱。”杨修侃侃而谈,全然没有注意到曹操眼中渐起的杀机。
帐中一片寂静,只闻帐外狂风呼啸。曹操缓缓站起身,目光如刀般盯着杨修。
“汝怎敢造言乱我军心!”曹操的声音冷得像冰,“我军虽暂受挫,然十万大军在此,岂容汝在此蛊惑人心!”
杨修这才意识到危险,急忙跪地:“臣不敢!臣只是……”
“只是什么?”曹操猛地一拍案几,“只是自以为聪明,能看透孤的心思?只是以为可以替孤做决定?”
曹操走到杨修面前,俯视着跪在地上的谋士:“杨德祖,你确实聪明,太过聪明了。可知聪明反被聪明误?”
杨修浑身颤抖,冷汗直流:“臣知罪!求魏公……”
“晚了!”曹操转身,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喝刀斧手推出斩之,将首级号令于辕门外!”
帐中众将皆惊,纷纷跪地求情:“魏公三思!杨修虽有过错,然罪不至死啊!”
夏侯渊更是叩首道:“此事皆因末将而起,若魏公要治罪,请治末将之罪!”
曹操冷冷地看着跪了一地的将领,心中更是恼怒。杨修的影响力竟然如此之大,这更坚定了他杀杨修的决心。
“尔等是要造反吗?”曹操的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心头一凛,“杨修乱我军心,罪证确凿。谁敢再求情,同罪论处!”
帐中顿时鸦雀无声。刀斧手上前,将面如死灰的杨修拖出帐外。
片刻后,辕门外传来一声惨叫,随即一切归于寂静。
曹操疲惫地坐回椅上,挥手让众将退下。帐中只余他一人,烛火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次日清晨,杨修的首级被高挂在辕门上,双目圆睁,仿佛至死都不明白自己因何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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