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沉重的、非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地下货运站回荡，精准地朝着晁夜藏身的电缆管道区域合围。
没有呼喊，没有警告，只有纯粹的、高效的捕猎节奏。
晁夜背靠冰冷的管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右臂“幽影之握”的嗡鸣声变得尖厉刺耳，内部的能量紊乱因为外界的高强度扫描和他的极度紧张而急剧恶化，阵阵撕裂般的神经痛楚不断冲击着他本就脆弱的意识。
怀中那摞硬盘组此刻重如千钧，不再是宝藏，而是招致毁灭的诅咒信标。
不能坐以待毙！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痛苦和恐惧。他猛地低头，【痕检专家】的能力运用到极致，目光如同激光般扫过脚下错综复杂的管道和积满污秽的地面。
排水沟！一条宽阔的、充斥着粘稠黑水和腐烂油污的混凝土排水沟，正从管道下方蜿蜒穿过，通向更深、更黑暗的地下！浓烈的恶臭几乎令人窒息，但那或许是唯一的生路！
头顶上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金属靴底敲击地面的声音清晰可辨。
没有时间犹豫了！
晁夜一咬牙，用尽全身力气，抱着沉重的硬盘组，猛地扑入那冰冷的、令人作呕的污秽水流之中！
噗通！
刺骨的冰冷和难以形容的恶臭瞬间包裹了他。粘稠的污水没过头顶，堵塞了他的口鼻。他拼命挣扎着浮起，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嘴里的污物。右臂的“幽影之握”在污水中冒起细微的气泡，嗡鸣声变得更加不稳定。
几乎就在他落水的同时，数道惨白的光柱从他刚才藏身的管道口扫过！紧接着，沉重的脚步声停在了排水沟的边缘。
晁夜屏住呼吸，将身体完全沉入污水中，只留出口鼻勉强露在外面，借助沟壁和漂浮的垃圾勉强隐藏。心脏跳得如同失控的马达。
光柱在水面上扫视着。两个高大、穿着全覆盖式黑色作战服、面部被呼吸面罩和战术目镜遮盖的身影出现在沟边。他们手持着造型奇特的、带有复杂扫描组件的武器，动作协调而沉默，如同冰冷的杀人机器。
其中一人抬起手臂，其腕部装备的一个仪器屏幕上，微弱的信号指针正不稳定地跳动着，指向晁夜落水的大致方向。
“信号源在移动。目标潜入排水系统。”一个经过电子处理的、毫无情绪的声音响起。
“污染区追踪效率下降73%。启动b方案：封锁下游主要出口，投放‘清道夫’单元进行区域清扫。”另一个声音回应。
“批准。”
两人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立刻转身，脚步声迅速远去。
水下的晁夜听得清清楚楚，心底寒意更甚。“清道夫”单元？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他们要封锁出口！
必须在他们完成合围之前，找到另一个出路！
他不敢停留，忍着伤口浸泡在污水中的刺痛和令人窒息的恶臭，一只手死死抱着硬盘组，另一只手和不断抗议的“幽影之握”艰难地划水，顺着水流的方向，向着下游更深沉的黑暗拼尽全力地挪动。
排水沟错综复杂，如同地下迷宫。岔路众多，有些通往死胡同，有些则通向更深层的管网。晁夜依靠着【痕检专家】对水流、管壁痕迹和空气流动的细微感知，勉强选择着可能通向生路的方向。
【“幽影之握”能量水平持续下降…12%…11%…外部稳定器完全失效…神经接驳率下降至71%…】
系统的警告不断传来。冰冷的污水显然对这只试用版的机械臂极不友好，加剧着它的崩溃。每一次划水都变得异常艰难，仿佛拖拽着千钧重物。
更糟糕的是，他感觉到水下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
一些细长的、滑腻的影子开始在他周围汇聚。它们被活物的气息和“幽影之握”散发的异常能量波动所吸引。
嘶嘶…
一种令人牙酸的、类似金属摩擦又夹杂着生物嘶鸣的声音从水下传来。
晁夜头皮发麻！他知道城市地下管网里总会有些适应了极端环境的怪异生物，但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它们速度极快，在水下如同鬼魅！
一条黑影猛地窜出，直扑他的面门！
晁夜下意识地抬起“幽影之握”格挡！
咔嚓！
那东西一口咬在了机械臂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那是一种类似于巨型变异蠕虫的生物，口器里布满了一圈圈旋转的、锋利的角质齿！
“幽影之握”表面的幽光疯狂闪烁，剧烈的震动顺着胳膊传遍全身！
晁夜痛哼一声，左手猛地探出，精准地捏住了那蠕虫的头部下方（【痕检专家】本能地找到了类似神经节的位置），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掐！
噗嗤！
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体液溅了他一脸。那蠕虫剧烈地扭动了几下，松开口器，瘫软下去。
但更多的黑影正从四面八方涌来！
完了！
就在晁夜几乎绝望之际，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岔路口，一扇锈迹斑斑、看似废弃的钢铁栅栏出现在视野里。栅栏后面，似乎是一个稍大的、干燥一些的管道维护平台。
而栅栏的一角，不知是因为年久失修还是被什么撞过，竟然有一个足够一人勉强钻过的缺口！
希望！
晁夜爆发出最后的求生欲，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个缺口游去！身后的水花剧烈翻腾，那些诡异的清道夫生物紧追不舍！
他猛地将怀里的硬盘组率先塞进缺口，然后自己拼命向内挤！
锈蚀的金属边缘刮擦着他的身体和破烂的衣服！右臂的“幽影之握”在穿过时被卡住，发出令人心悸的金属呻吟声！
一条速度极快的蠕虫趁机窜上，一口咬在了他的小腿上！
“啊！”晁夜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感觉肌肉被撕裂！他猛地一蹬腿，另一只脚狠狠踹在那蠕虫身上，借助反作用力，终于连同着被咬住的小腿，一起狼狈不堪地摔进了栅栏后的维护平台上！
他顾不上腿上的剧痛，连滚带爬地向后缩，惊恐地看着栅栏外。
密密麻麻的、令人作呕的蠕虫黑影聚集在缺口处，嘶嘶作响，但它们似乎对离开水域有所顾忌，只是在缺口处徘徊了片刻，便缓缓沉入了污水中，消失不见。
呼…呼…呼…
晁夜瘫在冰冷干燥的平台上，像一条离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恶臭的污水从他身上滴落，在身下汇聚成一滩污秽。小腿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鲜血混合着污水渗出。
他活下来了…暂时。
他检查了一下“幽影之握”。机械臂上留下了几道深刻的齿痕和刮擦凹陷，运转声音更加滞涩，幽光黯淡到了极点。【神经接驳率：68%】。几乎处于半瘫痪状态。
他又看了一眼那堆硬盘组，它们倒是奇迹般地没有损坏。
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就被更深的忧虑取代。
“清道夫”单元…封锁出口…余寸和他背后的力量，动用的资源和手段远超他的想象。他们对待他这只“老鼠”，竟然如此“兴师动众”。
必须尽快离开地下！这里已经不再安全！
他挣扎着坐起，环顾四周。这个维护平台似乎废弃已久，只有一盏应急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一条狭窄的铁制楼梯通向未知的上方。
他咬紧牙关，撕下 already破烂不堪的衣摆，草草包扎了一下小腿上还在渗血的伤口。然后，他抱起硬盘组，用那只几乎不听使唤的“幽影之握”勉强辅助，一步一步，艰难地向着楼梯上方爬去。
每向上一步，身体都如同散架般疼痛。
星烁资本办公楼。
李维像一具失去灵魂的空壳，呆呆地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做了一半的报表，但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内部监察部的通告邮件。那条神秘的威胁短信。
两者像两把巨大的钳子，将他的心脏死死夹住，几乎要碾碎。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感觉自己随时可能被带走，被审问，然后失去这份勉强维系家庭的工作，甚至可能面临更可怕的后果。
而那条短信…那个暗示…
他鬼使神差地，再次点开了那份耗材超支清单，目光死死盯着It部那批异常采购的记录。又点开了安保排班的旧版表…
他知道的东西不多，但足够点燃一根导火索。
是保持沉默，祈祷灾难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还是…主动点燃它，换取一丝虚无缥缈的“自保”机会？
那个放在他口袋里的打火机…他后来偷偷拿出来看过，就是一个普通的旧打火机，他甚至试着打了一下，还能冒出火星。它到底和这一切有什么关系？是谁放的？
各种念头在他脑海中疯狂厮杀，几乎要将他逼疯。
就在这时，他的内部通讯软件突然弹出一条消息，来自技术保障部的一个平时几乎没说过话的同事。
【张工】：[李维，在吗？问你个事，前几天后勤那边是不是处理了一批报废的服务器？b2层那批。]
李维的心脏猛地一跳！怎么又问这个？！
他手指颤抖地回复：
[李维]：是…是有这么回事。怎么了张工？]
【张工】：[哦，没事，就是今天那边好像出了点小状况，安保都过去了，听说有什么东西丢了？我就好奇问问，流程上没什么问题吧？]
丢了？！李维的瞳孔骤然收缩！难道…难道那天撞他的那个“流浪汉”…
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他感觉自己不仅是在窥探，甚至可能无意中卷入了一场真正的盗窃案！如果查起来，他的异常访问记录…
不能再犹豫了！
自保！必须自保！
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被逼到绝境的疯狂突然涌了上来。他猛地点开了内部监察部的匿名举报页面！
手指如同抽筋一般，将他这几天看到的、怀疑的关于It部耗材采购的问题，以及王主管可能涉及的关联，语无伦次地打了上去！他甚至附上了几张之前下意识保存下来的截图！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在椅子上，冷汗浸透了衬衫。
他不知道这会带来什么后果。但他知道，如果什么都不做，他可能死路一条。
做完这件事，他仿佛卸下了一点重担，但又背上了更沉重的负罪感和恐惧。他昏昏沉沉地提前请假回家，像个游魂一样飘出了办公楼。
他需要酒精，需要麻醉自己。
他走进了公司附近那家他常去的“蓝调”酒吧，此时人还不多。他坐在熟悉的角落，点了一杯最便宜的啤酒，一口接一口地灌着，试图用酒精浇灭心中的恐惧和不安。
酒意逐渐上涌，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他下意识地又摸出了那个旧打火机，在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
吧台上方的老旧电视机正在播放本地新闻，声音嘈杂。
“…下面播报一则简讯：今日上午，我市警方联合环保部门，对北区废弃第三货运站周边区域进行了一次意外的地下管网安全隐患排查…据悉，此次行动源于接收到匿名线报，称该区域地下存在异常能量活动及非法倾倒现象…行动并未发现重大安全隐患，但发言人表示将持续关注…”
李维醉眼朦胧地听着，并未在意。什么匿名线报，什么能量活动，离他太遥远了。
他只觉得头疼欲裂，世界旋转。
他趴在桌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按动了那个打火机。
咔嚓。
微弱的火苗蹿起。
与此同时，酒吧音响似乎受到某种干扰，发出一声极其短暂的、尖锐的鸣叫！吧台后酒保正在擦拭的玻璃杯，其中一个突然“咔”地一声轻响，出现了一道细密的裂纹！
李维猛地惊醒了一下，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什么都没发现。只觉得似乎有一瞬间，耳边响起了一阵极其模糊、仿佛金属摩擦的…低语？
他晃了晃脑袋，觉得是自己喝多了幻听。
他挣扎着站起身，结账，踉踉跄跄地走出酒吧，融入冰冷的夜风中，丝毫没有察觉，在他按下打火机的那一瞬间，远处某个地下深处，一个正抱着沉重硬盘组、艰难前行的身影，脑海中再次响起了一声极其轻微、却让他浑身一震的、仿佛来自金属摩擦的叹息…
【“结构师的关注”副作用触发：接收到来源不明的微弱共鸣信号…与已激活的“认知暗示”装置发生短暂联动…信息无意义…】
晁夜猛地停下脚步，警惕地环顾四周漆黑的管道。
刚才…那是什么？
是错觉？还是…“结构师”的低语又有了新的变化？
他握紧了手中冰冷的硬盘，不敢深思，只能继续拖着残躯，向着未知的、但或许是唯一的方向，艰难前行。
黑暗中，无形的丝线，正在将看似毫不相干的命运，一点点地缠绕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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