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道的恶臭和冰冷几乎要渗入骨髓。晁夜靠在一根锈迹斑斑的粗大管壁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右肩断口处，“幽影之握”与血肉接驳的地方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和诡异的麻痒，那是龙裔干细胞在疯狂工作与新肢体不断适应带来的双重折磨。
黑暗是他唯一的掩护，也是无尽的煎熬。
系统面板上那-700积分的猩红数字，像恶魔的眼睛，时刻凝视着他，催促着他。
他没有时间自怨自艾。
用那只尚且完好的左手，他艰难地再次撕下一条相对干净的里衬布料，浸泡在肩头尚未完全凝结的鲜血中。冰冷的“幽影之握”笨拙地辅助着固定布料，幽光在黑暗中摇曳，映照出他苍白汗湿的脸和紧咬的牙关。
脑海中，那个由“西夏残片”破译而来的、“灵犀之眼”的复杂符号清晰无比。它不仅仅是图案，更像是一种拥有生命的结构，每一道转折都蕴含着难以言喻的韵律和…饥饿感。
【第一个能量节点坐标已标记：旧港区三号码头，第七号龙门吊基座下方。】
旧港区，距离他目前所在的城市另一端。这段路程对现在的他来说，不啻于一场长征。
他必须出发。
依靠着【痕检专家】对方向的微弱感知和对城市结构的模糊记忆，晁夜开始了在地下的艰难跋涉。污水没过大腿，冰冷刺骨。光滑黏腻的管壁难以攀扶。每一次移动都耗尽他刚刚积蓄的微薄力气。“幽影之握”在黑暗中偶尔磕碰到障碍物，发出沉闷的金属声响，在寂静的下水道中传出老远，让他心惊肉跳。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根据坐标的指引，找到了一个通向地面的维修井盖。用尽全身力气推开沉重的井盖，外面已是深夜。咸腥的海风灌入，带着自由的气息，也带着暴露的风险。
旧港区早已废弃，只有零星几盏昏暗的路灯闪烁着，照亮着生锈的集装箱和庞然大物般的龙门吊残骸。远处城市的霓虹如同另一个世界。
他像一具从坟墓里爬出的残骸，踉跄着奔向那座指定的龙门吊。巨大的钢铁结构在夜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找到第七号基座，下方是一块浇筑时留下的、相对平整的混凝土区域，布满了苔藓和污渍。
就是这里。
他跪倒在地，蘸着血的布条已经有些干涸。他再次用力挤压伤口，让新鲜的血液浸透布料。
然后，他屏住呼吸，开始绘制。
左手因为虚弱和寒冷不断颤抖。绘制这样一个复杂而精密的符号，远比想象中困难。他必须集中全部精神，调动起【痕检专家】对细节的绝对掌控力，才能保证每一笔的走向和能量灌注的准确性。
血，混合着污垢，在冰冷的混凝土上艰难地延伸。每画成一笔，他都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如同被抽水机抽取般飞速流逝，同时，一种微弱的、仿佛与脚下大地深处某种脉动连接的感觉隐隐传来。
当最后一笔完成，整个“灵犀之眼”符号骤然亮起一瞬间微弱的血光，随即迅速黯淡下去，仿佛被混凝土吸收了一般，只留下一个暗红色的、略显潦草却充满邪异美感的图案。
【能量节点一：绘制完成。稳定性：一般。能量共鸣：已建立。】
成了！
还不等他喘口气，异变突生！
呜嗡——！
头顶上方，那座巨大的、本该早已断电的龙门吊，其锈死的电机竟然发出了一声极其沉闷、仿佛垂死挣扎般的嗡鸣！紧接着，吊臂上几盏破损的警示灯疯狂地闪烁了几下，爆出一团火花，随即彻底熄灭！
同时，以那个血绘符号为中心，周围十几米内的空气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被注视感”陡然降临又迅速消失！
【微小规模“异常感知”事件已触发。节点一任务完成。】
晁夜瘫倒在地，大口喘着气，背后已被冷汗浸透。刚才那一瞬间的感觉，仿佛惊动了某个沉睡在黑暗中的庞大存在，让它短暂地睁开了一丝眼缝。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没有时间给他思考。系统的倒计时和欠款压力无情地驱赶着他。
【第二个能量节点坐标：中城区，星烁大厦后方，地下变电站通风口内侧。】
星烁大厦！那可是“余寸”的老巢附近！系统这是让他去虎口边上拔毛！
但他别无选择。
拖着更加疲惫的身体，依靠夜色和“幽影之握”偶尔提供的、极其微弱的能量视觉增强（他刚刚发现的功能），晁夜如同幽灵般穿梭在城市的背街小巷，躲避着零星的监控和行人。
来到星烁大厦后方，那股无形的、属于“荆棘之眼”的压抑感即便在外部也能感受到。他找到那个隐蔽的通风口，栅栏早已锈蚀。用“幽影之握”强行扭曲断开栅栏，他钻了进去。
内部充满了变压器的嗡鸣和浓重的机油味。按照坐标指示，他找到了那个位于巨大变压器组阴影下的、散发着微弱热量的通风口内壁。
在这里绘制，风险极大。任何异常能量波动都可能触发大厦内部的安全系统。
他必须更快，更隐蔽。
再次挤血，绘制。
这一次，他的精神更加疲惫，绘制过程更加艰难。血液的消耗让他阵阵发晕。但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他绘制得稍微流畅了一些。
符号完成的瞬间，血光一闪。
嗡……
脚下庞大的变压器组发出的嗡鸣声似乎出现了极其细微的、不规则的波动，像是音乐的节拍突然乱了一瞬。通风口内的气流也诡异地停滞了半秒。
【能量节点二：绘制完成。稳定性：良好。能量共鸣：已建立。】
【未触发额外警报。节点二任务完成。】
侥幸！晁夜不敢多留一秒，立刻退出通风口，消失在黑暗中。
还有最后一个。
【第三个能量节点坐标：上城区，时代广场，中央音乐喷泉控制系统检修井。】
时代广场！即便是深夜，那里也绝非无人之地！摄像头密集，甚至有夜间巡逻的保安！
这是最危险的一个！
晁夜感到一阵绝望。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他想起“余寸”那冰冷的电子眼，想起苏晓被带走时绝望的眼神，想起那断臂之痛…以及那高达700积分的巨债！
干！
他利用下水道系统再次艰难移动，接近上城区。从一处繁华商业街的井盖爬出时，他刻意用破烂的长袍碎片包裹住头部和“幽影之握”，伪装成一个可怜的流浪汉或者醉鬼，踉跄地朝着时代广场走去。
广场上果然还有零星的行人和车辆。巨大的电子广告牌闪烁着炫目的光芒，将一切照得无所遁形。
中央音乐喷泉已经停止喷水，水池干涸。检修井就在水池底部。
他必须下去。
趁着巡逻保安刚刚走过的间隙，他如同滚地葫芦般跌入干涸的水池，迅速找到检修井盖。井盖是锁死的。
“幽影之握！”他集中意念，尝试调动那微弱的能量。幽光在机械指尖汇聚，形成一道极其细微的、高频振荡的能量刃——这是他摸索出的、试用版的唯一攻击\/工具性应用。
嗤… 锁芯被艰难地熔断。他迅速掀开井盖，钻了进去，再轻轻合上。
井下空间狭小，布满了各种线路和管道。找到指定的位置——主控制线路板的后方金属挡板。
地方太小，他几乎无法转身。只能用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再次挤血，绘制。
精神力和血液的双重透支让他视线开始模糊。绘制变得极其艰难，符号甚至有些扭曲。
就在最后一笔即将落成的瞬间——
咔嚓！
他身下踩着的的一根老旧线管突然断裂！发出的声响在寂静的井内格外清晰！
“什么声音？”井外传来了保安疑惑的声音和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糟了！
晁夜瞳孔紧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完成了最后一笔！
血光一闪而逝！
嗡……！
整个时代广场所有的电子广告牌，所有的灯光，在同一瞬间，极其短暂地——最多0.1秒——猛地闪烁了一下，亮度骤增又恢复！仿佛整个广场的心脏停顿了一拍！
干涸的喷泉池底，几个排水口突然喷出了一股细微的、带着铁锈味的水汽，随即停止。
井外的保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全域闪烁吓了一跳，停下脚步，惊疑不定地四处张望。
【能量节点三：绘制完成。稳定性：差。能量共鸣：已建立。】
【微小规模“异常感知”事件已触发。节点三任务完成。】
【“深渊播种”任务完成。奖励结算中…】
【积分+300。当前总欠款：-400积分。】
【获得“结构师的初级关注”。】
完成了！
晁夜瘫倒在井底，几乎虚脱。井外保安的脚步声还在徘徊，手电光柱偶尔透过井盖缝隙扫入。
他必须立刻离开！
但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一股截然不同的“注视感”降临了。
不同于之前节点完成时那种空洞、庞大、非人的“注视”。这一次的“注视”，带着一种…冰冷的、好奇的、仿佛在观察显微镜下微生物般的探究感。
它源自…他自身？或者说，源自他刚刚完成绘制的第三个符号，并通过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连接到了某个…存在？
【“结构师的初级关注”已生效。】
【效果：宿主对能量流动、机械结构、信息网络的感知敏锐度永久性微量提升。】
【副作用：偶尔会接收到来源不明的、碎片化的低语\/数据流\/结构图（信息无害，但可能导致精神分散）。】
一段杂乱无章、如同雪花点般的图像和噪音瞬间涌入他的脑海：扭曲的齿轮、断裂的方程、无法理解的几何结构、还有一声极轻微的、仿佛来自金属摩擦的叹息…
“结构师”… 祂真的“看”过来了？
这不是模拟！系统真的连接到了某个存在的“关注”！
还不等晁夜细想，更直接的变化发生了！
他右臂的“幽影之握”那原本幽暗的光芒，忽然变得稳定了一丝，机械结构的运转似乎也顺畅了少许。甚至隐隐地，与他刚刚绘制的那些符号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弱的、跨越空间的共鸣感！
同时，系统商城的界面自动弹开，上面有一个物品被打上了高亮标记：
【“结构师的废料箱”访问权限（一次性）】：可随机获取一件“结构师”阁下废弃或淘汰的实验品\/设计图\/数据碎片。价值：？积分（由获取物决定，可赊欠）。
这是…“关注”带来的额外“馈赠”？
晁夜的心脏狂跳起来。风险与机遇并存！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访问”！
【访问确认。赊欠额度计算中…】
【获取物判定：…“劣质能量导管”x1（可用于临时强化或修复低等级能量物品，效果不稳定）。】
【扣除积分：50。当前总欠款：-450积分。】
一支看起来像是断裂的、内部闪烁着不稳定流光的透明导管虚影融入他的“幽影之握”，那机械臂的幽光似乎又凝实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井外，保安似乎并未发现异常，脚步声渐渐远去。
晁夜躺在冰冷的井底，感受着身体的剧痛、沉重的欠款、新获得的微弱感知、脑海中不时闪过的杂乱碎片、以及那只变得稍微好用了一点的机械臂。
他成功了，但也更深地陷入了债务和未知的纠缠。
“深渊”的种子已经播下，它们会长出什么？
“结构师”的关注，是福是祸？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自己从这污秽的检修井里爬出去时，已经和那个跌入下水道的残破躯体，有了一丝不同。
他挣扎着，用那只融合了未知材料的“幽影之握”，推开井盖。
黎明的微光，刺痛了他适应了黑暗的双眼。
新的一天开始了。他的还债之路，和迈向真正“幕后”的步伐，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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