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猛的反应比晁夜预想的还要剧烈。那瞬间缩紧的瞳孔，压低的声音里透出的惊惧，都明确无误地传达出一个信息：他认识这个图案，并且深知其代表的危险远超一般意义上的麻烦。
“会死人的？”晁夜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仿佛在讨论天气。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内心深处某种沉寂已久的东西，似乎被点燃了，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战栗的……兴奋。“看来你确实知道些什么。这很好，省去了我很多解释的功夫。”
他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将桌面上那幅水痕图案擦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这种掌控信息、清除痕迹的行为，带来一种微妙的满足感。
陈猛死死盯着晁夜的动作，又猛地扫视了一圈四周，确认没人注意他们这个角落，才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眼神里的警惕和惊疑丝毫未减。
“你到底是什么人？”陈猛的声音依旧压得很低，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你怎么会招惹上‘他们’？”
“‘他们’？”晁夜精准地抓住了这个关键词，大脑如同精密仪器般开始分析这个代词背后可能代表的架构。“一个组织？一个家族？还是别的什么？”
陈猛嘴唇紧闭，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眼神挣扎，显然在权衡利弊。透露信息的风险，和满足好奇心以及可能从晁夜这里得到什么的诱惑，在他内心激烈交锋。
晁夜并不催促，只是重新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美式咖啡，轻轻呷了一口，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显得耐心十足。他享受这种状态——隐藏在平静的表象下，引导着对话的走向，挖掘着秘密。这种智力上的博弈和对未知的探索，像一剂强效毒药，让他沉迷。与过去几周那些鸡毛蒜皮的临时能力相比，这种游走在危险边缘、凭借智慧和有限资源撬动局面的刺激感，才是对他压抑已久的天性真正的释放。他渴望掌控，不仅仅是掌控金钱和命运，更是掌控信息，掌控他人看不到的真相，甚至掌控……危险本身。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咖啡馆里悠扬的爵士乐仿佛成了两人之间无形博弈的背景音。
终于，陈猛似乎下定了决心。他身体前倾，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极快地说道：“我知道的也不多。我只知道，有这个标记的人或者东西，都极其危险。大概半年前，城西发生过一起案子，两个地下拳手死了，死状很惨，现场附近就遗落着一枚带有类似标记的纽扣。事后，所有相关的消息都被压了下去，悄无声息，仿佛那两个人从未存在过。”
他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着晁夜：“圈子里私下流传，说那标记属于一个很古老、也很隐秘的团体，具体是做什么的没人清楚，但共识是，绝对不要好奇，绝对不要打听，更不要招惹。沾上边，就可能消失得无声无息。”
地下拳手？隐秘团体？消息封锁？
晁夜的大脑飞速处理着这些信息碎片。这印证了他的猜测，袭击者背后果然是一个组织严密、能量庞大的势力。而那个紫砂壶，恐怕牵扯着这个组织的某些秘密。这种感觉好极了，就像在解一道极其复杂的谜题，每一片碎片都让他更接近核心。
“城西的案子，发生在什么地方？那两个拳手常在哪里活动？”晁夜追问，声音依旧平稳，但问题直指核心。他需要更精确的坐标。
陈猛报了一个废弃工厂的名字和一个地下拳场的常用代号。“我知道的就这么多。现在，轮到你了。你从哪里看到那图案的？你怎么惹上他们的？”
晁夜知道，必须给出一些信息来维持信任和吸引力。他斟酌着用词，半真半假地说道：“我偶然得到了一件旧物，上面有这个标记。然后，昨晚就有人找上门了，五个人，训练有素，下手狠辣，不像求财，更像灭口。”
他省略了紫砂壶和刘经理的细节，也隐去了自己利用预知能力反杀的过程，只突出了对方的危险和自己的无辜受害者的姿态——这是一种有效的伪装。
陈猛倒吸一口凉气：“五个人？你……”他上下打量着晁夜，似乎想看出他是如何从那种围攻下逃脱的。
“我运气好，而且对那片巷子比较熟。”晁夜轻描淡写地带过，随即话锋一转，抛出了真正的目的，“我对这个标记背后的东西很感兴趣。单打独斗太危险，我需要了解更多信息，也需要一些……帮助。”
他的目光落在陈猛身上，意思不言而喻。
陈猛身体下意识地向后靠了靠，脸上露出明显的抗拒：“帮你？招惹那群疯子？我还想多活几年！”
“仅仅是提供信息，不需要你正面冲突。”晁夜循循善诱，“比如，帮我留意一下，哪里还能找到带有这个标记的物品，或者，还有谁知道关于这个标记的更多事情。作为回报……”
晁夜停顿了一下，观察着陈猛的表情，缓缓说道：“我可以提供资金。或者，在你遇到类似昨晚那种‘不方便’官方出面的麻烦时，提供一点……‘运气’和‘建议’。”
他暗示了自己拥有某种超出常人的能力或资源，但说得模糊而神秘。
陈猛的眼神再次闪烁起来。钱和潜在的帮助，对他这种游走在灰色地带、靠身手和情报吃饭的人来说，确实是有分量的筹码。更何况，晁夜昨晚展现出的冷静和那股莫名的“运气”，也让他觉得此人深不可测。
“……我只负责打听消息，不参与任何直接行动。价格视情报价值而定。”陈猛最终松了口，但划下了明确的界限，“而且，一旦我觉得有丝毫不对劲，会立刻终止合作。”
“合理。”晁夜点了点头，从口袋里熟练地掏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复杂的、混合了字母和数字的代码，“用这个加密通讯应用，加这个一次性账号。非紧急情况，不要主动找我。”
他为什么知道一次性暗码？ 这得益于他获得签到系统后，危机感骤增，提前做的功课。在过去几周获得那些“无用”能力的空闲时间里，他并没有完全虚度。他利用超效学习（虽然只持续了几小时）、极限专注（持续了一天）等短暂却有效的异能状态，疯狂地在网上搜集和学习关于信息安全、反跟踪、匿名通讯等方面的知识。这些一次性账号和加密通讯方式，就是他学习成果的一部分，是他在获得战斗类异能之前，为自己准备的“防身武器”。现在，果然派上了用场。
陈猛接过纸条，看了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晁夜会如此专业。他默默记下代码，然后将纸条揉碎，放进自己的口袋。“知道了。”
说完，晁夜站起身，将咖啡钱压在杯底。“我先走了。记住，谨慎第一。”
他没有再看陈猛，径直离开了咖啡馆，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的人流中。每一步都平稳而坚定，仿佛刚才只是进行了一场再普通不过的会面，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胸腔里那颗因为刺激和期待而加速跳动的心脏。
陈猛独自坐在原地，看着窗外晁夜消失的方向，又摸了摸口袋里那团纸屑，眉头紧锁。这个叫晁夜的家伙，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和危险得多。
……
晚上七点，“王胖子烧烤”摊。
烟雾缭绕，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孜然、辣椒面和烤肉的焦香。这才是这座城市最真实、最喧嚣的脉搏。
晁夜到的时候，曹镇已经占好了位置，正拿着菜单大声点菜：“……羊肉串先来二十个，板筋十个，大腰子俩，烤韭菜一份，花生毛豆拼盘，再来一箱冰啤酒！”
看到晁夜，他立刻咧嘴笑着挥手：“夜哥！这边！”
晁夜走过去，看着曹镇那副没心没肺的高兴样子，白天在咖啡馆里与陈猛勾心斗角、谈论生死危机带来的紧绷感和兴奋感，不知不觉被这温暖的烟火气包裹、中和，沉淀为一种更深沉的决心。他要守护住这些。
“点这么多，你发财了？”晁夜拉开塑料凳子坐下，笑着问道，语气轻松自然，丝毫看不出半小时前他还在进行着危险的秘密交易。
“嗨，这不是高兴嘛！休假了，而且……”曹镇凑近一点，压低声音，脸上带着点兴奋和羞涩，“那姑娘答应晚上跟我看电影了！”
“是吗？看来有戏啊。”晁夜真心为他高兴，“怎么聊的？”
“就按你教的啊，别光吹自己多牛逼，多问问人家工作的事，听听她抱怨抱怨学生家长，适时表示一下理解和赞同……还真管用！她说跟我聊天挺轻松的，不像之前几个，就知道显摆车啊房啊的。”曹镇憨笑着挠挠头，“夜哥，还是你厉害！脑子好使就是不一样！”
晁夜笑了笑，没说话。他善于观察和分析人心，用在曹镇的相亲指导上，算是大材小用，但能看到朋友开心，他觉得挺好。这种平凡的、充满人情味的成就感，与他从幕后操控中获得的刺激感截然不同，却同样重要。
烤串和啤酒很快上来，曹镇吃得满嘴流油，滔滔不绝地讲着他修车时遇到的奇葩客户和厂里的趣事。晁夜安静地听着，偶尔附和几句，和他碰杯。
冰凉的啤酒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丝短暂的畅快。周围的喧闹、朋友的唠叨、食物的香气，构成了一种坚实而温暖的日常感，将他从那些冰冷的阴谋和算计中暂时剥离出来。
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觉得昨晚的小巷遇袭和下午咖啡馆里的秘密会谈，都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但口袋里那枚冰冷坚硬的袖扣，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那一切都是真实的。危险的暗流就在这平凡的烟火气之下汹涌流动。而他，既渴望潜入那暗流之中探寻真相、掌控力量，又无比珍惜眼前这触手可及的温暖。
“哎，对了夜哥，”曹镇灌了一大口啤酒，忽然想起什么，“你工作找得咋样了？要不我跟我们老板说说，厂里正好缺个记录配件出入库的，活不累，就是得细心点，我觉得你肯定行！”
晁夜心里一暖，摇摇头：“不用了镇子，我自己再看看。库管的活我也没干过，别给你添麻烦。”他不能把自己固定在一个地方，他需要时间和自由去应对签到系统带来的变数和潜在的危机。
“嗐，咱俩谁跟谁，有啥麻烦的！”曹镇大手一挥，“不过你说得也对，那活是有点屈才了。你再找找，肯定有更好的机会！”
晁夜笑着点头，拿起一串烤肉，不经意般问道：“说起来，镇子，你修车见过那么多豪车，知不知道咱们这有哪些特别牛逼的裁缝店或者做高级定制扣子什么的？就那种一般人根本不知道门往哪开的地方？”他试图将话题引向那枚袖扣，利用曹镇可能的人脉。
曹镇被问得一愣，嚼着肉思考了一下：“裁缝店？这我哪知道……不过你要说稀奇古怪的配件，我倒有点门路。就我们厂旁边那条街，有个老钟表店，其实也接点私活，修一些老物件，老板贼怪，但手艺没得说，他好像认识不少搞冷门收藏的人。咋了夜哥？你想定制西装啊？”曹镇的思维简单直接，完全没往别处想。
“没有，就随便问问，听人提起有点好奇。”晁夜面色如常地岔开话题，心中却记下了“老钟表店”和“搞冷门收藏”这几个关键词。这或许是一条新的、更安全的调查路径，通过曹镇无意间提供的这条平凡的人脉线索。“来，喝酒。”
这就是他分裂而又统一的生活。一边是烧烤摊上的啤酒和朋友毫无保留的关怀，另一边是隐秘符号、致命袭击和需要用加密暗号联系的危险线人。
他必须小心翼翼地行走在这两者之间，用平凡掩盖不平凡，从日常中汲取力量，却又不得不将目光投向日常之下的深邃暗流。他沉迷于那种幕后掌控的刺激，却又深深依恋着眼前的烟火气。
夜色渐深，烧烤摊依旧热闹。晁夜和曹镇碰杯，发出清脆的响声，融入这片喧闹之中。
没有人知道，这个看起来温和安静的年轻人，口袋里不仅揣着危险的秘密和一次性暗码，脑海里正谋划着波澜暗涌的棋局，更有一颗因为能够同时驾驭这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而愈发坚韧和清醒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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