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新的棋局
嘉佑十七年六月初二酉时三刻,济州城西二十里外荒山破庙。
残阳如血,将破庙飞檐染成暗红色。穆清风踏着满地碎瓦走进院落,右手始终按在腰间剑柄三寸处。
庙门吱呀作响,柳如烟从斑驳的门扇后转出,青布衣襟沾着草屑。
“穆公子。”她微微颔首,袖中银针寒光一闪而逝。
穆清风目光扫过院墙东北角的蛛网——那是他离去时留下的暗记,此刻完好无损。
他这才松开剑柄,从怀中取出油纸包着的炊饼递过去。
正殿里传来窸窣响动。苏婉柔提着裙摆跨过倾颓的神台,发间金步摇在暮色中轻颤:“可算回来了。
城里闹得沸反盈天,连这荒山都能望见黑烟。”
穆清风不答话,径自走到殿角石墩坐下。他取出水囊慢慢啜饮,视线却始终锁定在二女身上。
柳如烟安静地分着炊饼,苏婉柔则絮絮说着沿途见闻,指尖无意识捻着衣带。
戌时正,最后一缕天光没入西山。穆清风忽然起身,从包袱里取出三支特制蜡烛。
烛芯浸过雄黄,点燃时散出淡青色烟霭。
“今夜分三班守夜。”他将蜡烛插在断碑裂缝中,“柳姑娘值戌时至子时,苏姑娘值子时至寅时,我值最后两时辰。”
苏婉柔轻轻啊了一声:“需要这般谨慎?幽冥阁的人未必...”
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穆清风正静静望着她,烛光映得他眸色深不见底。
她抿抿唇,低头整理起裙裾褶皱。
夜风穿过破窗,吹得烛火摇曳不定。穆清风靠坐在蟠龙柱下,取出羊皮地图铺在膝头。
济州城周边地形在烛光中显现,他用炭笔在几处关隘画了圈,忽然停顿片刻——西山驿道的标记旁多了个极浅的指甲印。
“柳姑娘。”他头也不抬,“日间可有人近过我包袱?”
柳如烟正在捣药,石钵发出规律的研磨声:“申时三刻有猎户经过,我依公子吩咐藏在梁上。”
她顿了顿,“那人腰带上别着黄铜烟袋,靴底沾着官道特有的红泥。”
穆清风指尖在地图某处轻叩。那是处标注着废弃烽火台的位置,距破庙不过五里。
子时更鼓从遥远村落传来。苏婉柔接值时显得心神不宁,三次将佩香囊的丝线绕错。
穆清风假寐卧在草堆中,听见她频繁踱步的声响。
丑时初,夜枭啼叫声划破寂静。
穆清风骤然睁眼,见苏婉柔正倚着门框打盹。
他悄无声息地滑到窗边,瞥见林间惊飞的宿鸟。
第二声夜枭啼叫传来时,他轻轻弹指,一粒石子击中苏婉柔发簪。
“呀!”她惊醒时碰倒了烛台。
青烟倏然腾起,在梁柱间聚成诡异形状。穆清风瞳孔微缩——那是幽冥阁用来示警的蛇形烟讯。
柳如烟从梁上跃下,银针已夹在指间:“东南方向三百步,七人小队正包抄过来。”
穆清风吹熄残烛,将地图收入怀中:“不是冲我们来的。”
他示意二女退到神龛后方,“巡夜官兵在追捕逃犯。”
碎石滚动的声响渐近,火把光透过破窗棂。粗哑的喝骂声随风飘来:“...分明往庙里跑了!”
“搜!”铁甲碰撞声在院墙外响起。
苏婉柔突然揪住穆清风衣袖:“是济州卫的人?
我们...”
穆清风轻轻拂开她的手,从砖缝取出枚铜钱。
指尖轻弹,铜钱带着尖啸射向殿外古槐。枝叶哗响中,远处立刻传来呼喝:“在树上!”
脚步声渐远。柳如烟缓缓吐息,将银针收回袖袋:“公子如何看出不是幽冥阁?”
“靴声。”穆清风重新点燃蜡烛,“官兵革靴踩碎瓦的声响,与幽冥阁软底快靴不同。”
他忽然转头看向苏婉柔,“苏姑娘似乎松了口气?”
苏婉柔正揉着被拽皱的衣袖,闻言指尖一顿:“我只是...怕又起冲突。”
寅时二刻,穆清风值夜时站在院墙缺口处。济州城方向仍有零星火光,像散落荒野的鬼火。
他取出云袖所赠铜符,就着月光细细摩挲上面纹路。
身后传来细碎脚步声。柳如烟端着药碗走来:“公子该服药了。
龙胆草加了三钱,能压住《九霄龙吟诀》的燥气。”
穆清风接过药碗却不饮,忽然问道:“柳姑娘可知晓天工城往事?”
柳如烟搅动药匙的手微微停滞:“听姨母提过几句。
嘉佑三年那场大火后,城中机关世家尽数迁往江南。”
“幽冥阁的根在天工城。”穆清风将药汁缓缓洒在墙根,“墨千殇最恨旁人动他根基。”
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苏婉柔醒来时,见穆清风正在擦拭长剑。
剑身映出他沉静的眉眼,昨夜城中的滔天烈焰仿佛从未存在。
“今日往何处去?”她小声问道,将散乱的发髻重新绾好。
穆清风归剑入鞘,取出一枚刻着雀鸟纹的铜钱放在供台上:“去该去之处。”
晨光穿过破窗,照见供台下新鲜的血迹——那是昨夜官兵追捕逃犯时留下的。
穆清风用鞋尖碾起些许沙土盖住血迹,忽然极淡地笑了一下。
柳如烟收拾好行囊递来水囊:“公子在笑什么?”
“想起件旧事。”他接过水囊系在腰间,“三年前在潼关,见过两只山雀争抢粟米。
胜者叼走米粒,败者撞在蛛网上。”
苏婉柔正将金步摇藏进袖袋,闻言抬头:“后来呢?”
穆清风推开吱呀作响的庙门,晨风灌进他玄色衣袍:“蜘蛛饱餐一顿,山雀谁也没赢。”
霞光染红蜿蜒官道,三人身影渐行渐远。破庙供台上,那枚雀纹铜钱在朝阳下泛起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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