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的混乱很快被平定,负隅顽抗的叛军被迅速清除。任长卿看着大局已定,这才带着赵武赵勇,骑着马,慢悠悠地进入了已然恢复秩序的汴京城。
街道上,还有零星的战斗和打扫战场的士兵。当他们路过积英巷时,正好看到韩章在一群家仆的护卫下狼狈样。
任长卿勒住马,看着韩章那惊魂未定的样子,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他驱马上前,在马上微微拱手,笑道:“韩大相公,无恙否?”
韩章闻声抬头,看到马上的任长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手指着他,声音都变了调:“任……任长卿?!你……你不是已经流放岭南了吗?怎么会……怎么会在此处?!”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本应在千里之外的流放犯,怎么会衣着整洁、气定神闲地出现在刚刚经历叛乱的东京街头?
任长卿微微一笑,语气带着几分揶揄:“劳大相公挂念,晚辈一切安好。至于为何在此……此事说来话长。” 他看了看皇宫方向,对身后的赵武赵勇道:“二位将军,宫里此刻想必正是用人之际,你们速速回宫护驾吧!跑得快些,或许还能赶上尾声,分润些功劳。”
赵武赵勇闻言大喜,他们本就是桓王亲卫,护驾平叛是天经地义,之前是奉命保护任长卿,此刻任长卿安全无虞,他们自然渴望回归本职,建功立业。两人连忙向任长卿抱拳行礼:“多谢大人!末将遵命!” 说罢,打马扬鞭,朝着皇宫方向疾驰而去。
任长卿这才回头,再次对尚处于震惊和茫然中的韩章行了一礼,语气恢复了平静:“大相公受惊了,叛军已平,京城无恙。晚辈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了。” 说完,不再理会韩章那探究和恍然的目光,调转马头,朝着盛府的方向而去。
韩章看着任长卿离去的背影,又联想到方才顾廷烨神兵天降般将他从一股乱兵手中救出时那沉稳犀利的眼神,再结合任长卿的突然出现……他毕竟是宦海沉浮多年的老臣,瞬间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他望着皇宫方向,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流放是假,削爵是假,边关告急也是假……这一切,都是官家布下的局!引蛇出洞,一网打尽……呵呵,终究是我们老了,糊涂了呀!现在,当真是他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他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容,像是释然,又像是感慨,最终摇了摇头,在家仆的搀扶下,步履略显蹒跚地回府去了,心中已然做出了某种决断。
咚!咚!咚!
沉重而急促的敲门声在盛府门外响起,打破了府内压抑的寂静。所有人心头一紧,盛纮更是吓得差点跳起来。
管家东荣壮起胆子,走到门后,颤声问道:“是……是谁?!”
门外传来一个清晰而熟悉,带着一丝疲惫却难掩从容的声音:“东荣,是我。外面的叛军已经被平息了,开门吧。”
东荣一愣,这声音……这分明是大姑爷任长卿的声音!可他明明……明明已经被流放岭南了啊!难道是听错了?还是……有歹人模仿?
尽管心中疑虑重重,但东荣伺候盛家多年,对任长卿的声音极为熟悉,仔细分辨,确认这并非他人模仿。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大门打开了一道缝隙,借着门廊下的灯笼光,小心翼翼地朝外望去——只见门外站着的,不是那位本该在流放路上的大姑爷任长卿,又是谁?!
“大……大姑爷!真是您?!” 东荣又惊又喜,连忙将大门打开,激动得语无伦次,“您……您怎么回来了?外面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刚才可吓死我们了!”
任长卿迈步走进府门,看着院内惊魂未定的众人,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没事了,东荣,别担心,一切都过去了。” 他拍了拍东荣的肩膀,目光随即投向闻声从厅内走出的盛家众人,“带我去见岳父大人吧!”
东荣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高声朝着内院喊道:“主君!主君!是大姑爷回来了!外面已经安全了!”
这一嗓子,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盛纮、王若弗、盛老太太、盛长柏、盛长枫、海朝云、柳氏,全都涌到了前院。当他们看到活生生、完好无损站在那里的任长卿时,所有人都惊呆了,仿佛见了鬼一般。
盛纮指着任长卿,嘴唇哆嗦着:“长……长卿?你……你不是……岭南……”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只见盛华兰已经如同离弦之箭般,拉着两个孩子,朝着任长卿飞扑过去!她一头扎进任长卿的怀里,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她不停地捶打着任长卿的胸口,泣不成声:“你……你个混蛋!你吓死我了!你知道这些天我是怎么过的吗?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任长卿被妻子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弄得心中一酸,他紧紧抱住盛华兰和两个孩子,感受着失而复得的珍贵,不停地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华兰,没事了,没事了,都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他轻轻抚摸着妻子的后背,低声道:“看样子,皇后娘娘已经把该告诉你们的,都告诉你了?”
盛华兰在他怀里用力地点点头,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嗯!若不是皇后娘娘告知实情,我……我恐怕真的撑不到今天……” 她一想到之前得知“流放岭南”消息时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依旧心有余悸。
任长卿心疼地替她擦去眼泪,然后抬头,看向依旧处于震惊和茫然状态的盛纮和盛长柏,神色变得郑重起来:“岳父大人,长柏,事情紧急,我们需立刻进宫面圣!”
盛纮和盛长柏父子二人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盛纮疑惑道:“进宫?现在?外面刚乱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长卿,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
任长卿知道一时半会儿难以解释清楚,果断道:“岳父,长柏,详情我们路上边走边说!此刻官家定然在宫中等着诸位臣工,去晚了恐有不妥!” 他转头对东荣道:“东荣,快去备马!”
“是,大姑爷!” 东荣此刻对任长卿已是深信不疑,连忙跑去安排。
任长卿又快步走到盛老太太面前,躬身行了一礼,语气带着歉意和感激:“祖母,让您老人家受惊操心了。具体缘由,华兰稍后会向您详细解释。现在官家还在宫里等着,孙婿与岳父、长柏需即刻进宫,先行告辞了。”
盛老太太看着眼前这位去而复返、气质似乎更加沉稳深邃的孙女婿,心中已然明了了几分。她慈祥地点点头,眼中带着欣慰和鼓励:“去吧,孩子。国家大事要紧,你们也要注意安全。”
很快,马匹备好。任长卿、盛纮、盛长柏三人翻身上马,在家丁护卫下,离开了盛府,朝着皇城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声声,敲击在刚刚恢复宁静的御街上。任长卿一边控马,一边对并辔而行的盛纮和盛长柏,言简意赅地解释道:“岳父,长柏,今日之叛乱,看似凶险,实则是官家与桓王殿下精心布置,引蛇出洞之策!”
“引蛇出洞?” 盛纮惊疑不定。
“不错。”任长卿点头,“太后与刘贵妃一党,觊觎皇权已久。官家龙体欠安,他们便以为有机可乘。此前构陷我与仲怀,便是为了剪除陛下羽翼。官家索性将计就计,假意贬谪我等,再制造边关告急、桓王与国舅领兵出征的假象,故意在京城制造权力真空,引诱他们动手。”
盛长柏反应极快,立刻接口道:“所以,姐夫的流放,仲怀的削爵,乃至西北军情,全都是……假的?” 他心中震撼不已,这需要何等的魄力和缜密的谋划!
“正是。”任长卿肯定道,“我与仲怀,一个暗中潜伏,一个随军待命,等的就是他们发动宫变的这一刻!桓王殿下的大军并未真正离开,就在城外候命。宫内信号一发,他们便立刻回师平叛!方才城内的混乱,便是大军入城清剿叛军所致。”
盛纮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喃喃道:“原来……原来如此!难怪……难怪你和廷烨的案子判得如此之快,如此之重!难怪边关军报来得如此‘及时’!这一切……竟然都是局!” 他心中后怕不已,若是自己之前因为畏惧太后权势,而对落难的女婿有所慢待,或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那后果……他简直不敢想象。同时,他也对这位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女婿,以及那位看似冲动刚猛的前宁远侯,有了更深的认识——这两人,竟是如此深得帝心,参与如此机密重大的计划!
任长卿看着岳父和舅兄恍然又震惊的表情,沉声道:“此事关乎社稷安危,此前不得不严格保密,便是至亲亦不能透露,还望岳父和长柏见谅。”
盛长柏肃然道:“姐夫言重了。此等国之大事,自然需万分谨慎。只是……官家以自身为饵,行此险棋,实在是……” 他心中对那位卧病在床的天子,油然生出一股敬佩之情。
盛纮也连忙道:“是啊是啊,官家圣明!你们……也辛苦了!” 他此刻再看任长卿,只觉得这位女婿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神秘而耀眼的光环,前途当真不可限量!
三人说话间,已能望见巍峨的宫门。那里灯火通明,甲士林立,气氛依旧紧张,但秩序已然恢复。一场惊心动魄的宫变,似乎就此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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