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外的厮杀声、求饶声、清剿的呵斥声,渐渐由鼎沸转向零星,最终归于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压抑的死寂。浓郁的血腥气混合着新生草木的奇异清香,在空气中诡异交织,诉说着刚刚过去的惨烈。
沉渊拄着剑,单膝跪在狼藉的地面上,剧烈地喘息着,玄铁面具下不断有血珠滴落。他强撑着指挥残余的忠诚部属清理战场,补刀未死的叛军,修复破损的结界。每下达一个命令,都牵动着他胸口的重伤,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但他不能倒下,尊上重伤,云芷姑娘昏迷,此刻的魔宫,需要他这根主心骨。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寝殿深处,尊上抱着云芷姑娘离开的方向。脑海中,依旧反复回放着那石破天惊的一幕——云芷姑娘周身爆发的翠绿神光,以及后来与尊上魔元融合后产生的、那足以湮灭一切的灰绿色能量。那力量……太过惊人,也太过诡异。绝非仙门正道,也非魔域邪功,那是一种……触及本源的力量。
春神句芒……转世……
这个念头,让沉渊的心沉甸甸的。云芷姑娘身份的确认,带来的绝非仅仅是希望,更有无法预估的滔天巨浪。此事一旦传扬出去,三界必将震动!魔域,恐怕再无宁日。
就在他心神不宁之际,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一具被藤蔓缠绕、已然死透的低阶魔兵尸体旁,一缕极其淡薄、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黑烟,正悄无声息地,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般,贴着地面,向着大殿一处因战斗而崩裂的、通往地底魔脉的缝隙滑去。
那黑烟的气息……阴冷、粘稠、充满了最纯粹的恶念和混乱!虽然微弱到极致,却让感知敏锐的沉渊瞬间脊背发凉,头皮炸开!
是墨渊!尊上的心魔!
它果然没死!它想逃!
“拦住它!”沉渊嘶声厉喝,强提一口魔元,手中长剑化作一道乌光,疾射向那缕黑烟!同时,他意念一动,命令周围几名状态稍好的影卫合力封锁那片区域!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那黑烟仿佛早有准备,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在剑光及体的前一刻,它如同泥鳅般,“嗖”地一下钻入了那道深不见底的地裂之中!沉渊的剑锋狠狠劈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沟壑,却只斩断了黑烟掠过时残留的一丝尾迹。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个阴冷、扭曲、充满了无尽恶毒和嘲弄的尖锐笑声,直接在沉渊以及在场的每一个修为稍高的魔族识海中响起!那笑声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带着令人作呕的寒意:
“啧啧啧……沉渊,你这忠犬,倒是警觉得很呐……”
声音缥缈难寻源头,仿佛从四面八方同时涌来。
“可惜啊……还是慢了一步……”
黑烟的气息彻底消失在地脉深处,无影无踪。但那恶意的声音却依旧在识海中回荡,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斩荒啊斩荒,你居然真的找到了她……春神‘句芒’的转世……哈哈……哈哈哈……”
笑声陡然变得高亢而疯狂,充满了幸灾乐祸和一种令人不安的兴奋。
“真是……太有意思了!”
“你以为……这是你的救赎吗?不……这会是你的……催命符!”
声音骤然转冷,如同毒蛇吐信。
“好好享受这短暂的安宁吧……用不了多久……整个三界都会知道……你,疯批魔尊斩荒,囚禁了天地间最后的生机希望——春神转世!并且……还用邪恶的契约操控了她,试图利用她的神力,达成你毁灭三界的疯狂野心!”
这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让沉渊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墨渊此举,何其毒辣!它不仅要逃,还要在逃离前,埋下最致命的祸根!它将云芷姑娘的身份和斩荒的“恶行”捆绑在一起,一旦传播出去,仙门乃至三界众生,都将视魔域为死敌!斩荒将百口莫辩!
“哦,对了……”那声音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变得更加诡异,“告诉斩荒……他体内属于‘沧溟’的那点可怜的神性……似乎对那小春神……格外‘眷恋’呢……刚才那力量融合的滋味……不错吧?哈哈哈……”
这话如同惊雷,在沉渊耳边炸响!沧溟?!那是尊上堕魔前的名字!墨渊竟然连这个都知道?!它还窥探到了尊上魔元与云芷神力融合的秘密?!这心魔……对尊上的影响,到底深到了何种可怕的地步?!
“期待下次见面……斩荒……我的‘本体’……”墨渊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亲昵和贪婪,“到时候……我会帮你……彻底释放你心中的……野兽……我们……融为一体……”
最后几个字,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最深沉的恶意,缓缓消散在空气中。
地裂深处,再无任何声息。只有精纯的魔气依旧在缓缓涌动,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寝殿内,一片死寂。
几名奉命封锁的影卫面面相觑,脸上都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他们虽然没完全听清识海中的低语,但那残留的、令人极度不适的阴冷气息,却让他们心生寒意。
沉渊站在原地,握着剑柄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胸口剧烈起伏,不是因为伤势,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后怕。
墨渊……逃了。
它不仅逃了,还留下了一个足以将魔域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谣言种子!并且,它似乎对尊上和云芷姑娘之间那诡异的力量融合,知之甚深!
麻烦……大了!
沉渊缓缓抬起头,望向魔宫之外那片依旧被战火和魔气染红的天空。仿佛已经能看到,在不久的将来,无数打着“正义”旗号的仙门修士,将如同潮水般涌向魔域的场景。
内乱虽平,外患……却已迫在眉睫。
而最大的隐患——那个无形无相、狡诈阴险的心魔墨渊,依旧潜伏在暗处,如同附骨之疽,随时可能卷土重来,给予致命一击。
魔宫上空,乌云重新汇聚,压得人喘不过气。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而风暴的中心,依旧是那个昏迷不醒的春神转世,和那个为她几乎付出一切、却可能因此成为众矢之的的……疯批魔尊。
沉渊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
无论如何,他必须守住这里。
守住尊上。
也守住……那位或许能带来一线生机,却也带来了无尽麻烦的……云芷姑娘。
他转身,继续投入到繁琐而残酷的战后清理工作中。
只是步伐,比以往更加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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