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翠绿色的、蕴含着磅礴生机的光潮,以云芷为中心,缓缓平息、收敛,如同涨潮后退却的海水,留下满目狼藉中不可思议的……盎然生机。
原本焦黑死寂的地面,被一层柔软翠绿的草地覆盖;残破的墙壁和梁柱上,缠绕着青翠欲滴、甚至开出奇异花朵的藤蔓;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血腥和焦臭,而是草木的清新和花朵的淡雅芬芳。
这片刚刚经历过血腥厮杀、本该是修罗场的寝殿,此刻竟诡异地呈现出一种……神圣而静谧的、如同春日秘境般的景象。
而创造这一切奇迹的中心,云芷,微微喘息着,站立在那片新生的草地中央。她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因为脱力而微微摇晃,仿佛随时会倒下。那场力量的爆发,几乎抽空了她所有的精神气力。但她的脊背,却挺得笔直。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全场。
那双眸子,褪去了往日的怯懦和迷茫,清澈的眼底深处,隐隐流转着一抹淡金色的、难以言喻的神性光泽。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
她的长发无风自动,轻轻飘扬,素雅的衣裙衬着周身尚未完全散去的、莹莹的绿色光晕,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宛如从古老神话中走出的、降临在污秽之地的自然神女。
万籁俱寂。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声音——喊杀声、兵刃碰撞声、垂死哀嚎声——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仿佛连呼吸都被扼住的震惊和……恐惧。
那些原本凶神恶煞、挥舞着魔兵冲向云芷的叛乱魔兵,此刻全都僵在了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他们脸上的狰狞和贪婪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见了鬼般的骇然和无法理解。他们低头看着缠住自己脚踝、手臂,甚至脖颈的、散发着清新气息却坚韧无比的青翠藤蔓,感受着那股与自身魔气格格不入、甚至隐隐相克的生机力量,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冰凉,连挣扎都忘了。有些实力稍弱的魔兵,甚至在那残留的神圣气息压迫下,双腿发软,直接瘫倒在地,瑟瑟发抖。
这……这是什么力量?!
魔域……怎么会长出这种东西?!
这个女人……她到底是什么怪物?!
惊骇的念头在每一个叛乱者心中疯狂滋生。他们习惯了黑暗、杀戮和毁灭,何曾见过如此……充满生命创造力的、近乎神迹的景象?这种未知的、天生克制他们的力量,比任何强大的魔功都更让他们感到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就连重伤倒地、勉强支撑着上半身的沉渊,此刻也彻底失去了往日的冷静。玄铁面具遮掩了他的表情,但他那双露出的眼睛,却瞪得极大,里面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茫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敬畏的光芒。
他跟随斩荒征战千年,踏遍三界,见识过无数大能的手段,可眼前这一幕,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这绝非普通的仙灵之力!这是一种……更古老、更本源、仿佛触及世界规则的力量!
而这股力量,竟然是从云芷姑娘体内爆发出来的?那个他一直视为需要保护、甚至有些柔弱的女子?这巨大的反差,让他心神剧震,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伤势过重出现了幻觉。
而此刻,在魔宫正殿深处,那片已被叛军主力攻破大半、遍地狼藉和尸骸的废墟中——
“噗!”
斩荒单膝跪地,又猛地喷出一口暗红色的淤血。他的脸色灰败,气息紊乱到了极点,周身的魔气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心魔墨渊的侵蚀和旧伤的反噬,几乎要将他拖入永恒的黑暗。正殿的陷落,更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紧绷的神经。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瞬间——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温暖和磅礴生机的悸动,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颗流星,猛地穿透了重重空间阻隔和神魂上的混乱迷雾,精准地传递到了他几乎崩溃的识海深处!
是……同生共死契的感应!
来自云芷!
但这股感应,不再是之前那种充满恐惧和绝望的波动,而是……一种爆发!一种苏醒!一种……仿佛沉睡了万古的古老存在,骤然睁开了眼睛!
斩荒浑身猛地一震!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
他难以置信地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眸子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光芒,死死望向寝殿的方向!尽管隔着重重宫墙和混乱的能量场,他无法看清具体景象,但那股独特的、充满生命气息的力量波动,却如同黑夜中的灯塔,清晰无比!
这气息……这气息……
是句芒?!不……不完全一样!比句芒的气息更……纯粹?更……原始?仿佛是一切生机的源头!
是阿芷!是云芷!
她……她体内沉睡的东西……醒了?!
在这个他最虚弱、最绝望的时刻,她……竟然爆发出如此力量?!
震惊、狂喜、难以置信、以及一种更深沉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斩荒濒临崩溃的意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像是一剂强心针,硬生生将他从沉沦的边缘拉了回来!
“呵……呵呵……”斩荒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破碎,却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意味,他用手背狠狠擦去嘴角的血迹,眼中重新燃起了骇人的、如同野兽般的凶光,“好……很好……阿芷……你果然……从未让本座失望……”
他强忍着撕心裂肺的剧痛,试图重新凝聚体内残存的力量。哪怕只有一丝,他也要……赶到她身边!
寝殿内,死寂终于被打破。
是被赤炎嘶哑、扭曲、充满了惊怒和贪婪的咆哮打破的:
“神格!是春神的神格!你果然是句芒的转世!哈哈哈!天助我也!抓住她!不惜一切代价!得到她!本使就能超越斩荒!甚至……超越魔神!!”
赤炎从墙壁的破洞中挣扎着爬起,他那只触碰过绿光的手臂依旧呈现不自然的枯萎状,但他眼中的疯狂和贪婪却燃烧到了极致!他不再将云芷视为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俘虏或筹码,而是看成了一个足以让他一步登天的、活着的、无上的宝藏!
随着他的咆哮,残余的叛军也从最初的惊骇中勉强回过神来。对力量的渴望和赤炎的积威,暂时压过了内心的恐惧。他们嘶吼着,开始拼命挣扎,或用魔刃劈砍缠绕的藤蔓,试图挣脱束缚,再次扑向那个看似虚弱、却身怀惊天秘密的女子!
危机,并未解除!反而因为云芷价值的无限提升,变得更加急迫和凶险!
云芷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稳。她能感觉到体内力量的空虚,也能感觉到周围那些虎视眈眈、充满恶意的目光。但这一次,她的心中,不再只有恐惧。
她看着眼前这片因她而生的奇异绿意,感受着体内那缕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温暖力量,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掌控”的种子,悄然在她心中生根发芽。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萦绕着一丝微弱的绿芒,对准了那些挣扎的魔兵。
虽然生涩。
虽然无力。
但这一次,她不再只是等待被拯救的囚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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