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春神句芒，最后一缕神格转世。”
青蘅的声音不高，却如同九天惊雷，带着不容置疑的、揭示天地奥秘般的庄严，在这死寂的禁地里轰然炸响！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沉重无比的巨锤，狠狠砸在斩荒早已千疮百孔的神魂之上！
“轰——！！！”
斩荒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足以撕裂魂魄的恐怖力量，猛地撞入了他的识海！眼前瞬间一片漆黑，耳中嗡嗡作响，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他高大却已极度虚弱的身躯剧烈地晃了晃，如同被狂风摧折的古木，踉跄着向后倒退，“砰”地一声巨响，后背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玄冰墙壁上，震得墙壁上的冰屑簌簌落下！
他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疼痛。
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识，都在这一刻被那石破天惊的真相，彻底碾碎！吞噬！
他僵在那里，背靠着墙壁，仿佛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猩红的眸子瞪得滚圆，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里面倒映着玉榻上那张苍白安静的睡颜，却空洞得没有任何焦距。那张脸，他曾无数次描摹，曾透过它疯狂地追寻另一个影子，曾因它相似而掳掠、囚禁、伤害……也曾因它濒死而崩溃、哀求、不惜一切……
可现在……青蘅告诉他……
她不是替身。
她是……句芒？
那个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用千年恨意和偏执浇筑成不朽丰碑的……白月光本人？！
不！
不可能！
这绝不可能！！！
荒谬！
太荒谬了！！！
斩荒的喉咙里发出一种极其怪异的、如同濒死野兽被扼住咽喉般的“嗬嗬”声，干裂的嘴唇剧烈颤抖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所有的逻辑、所有支撑了他千年疯狂行径的根基，在这一刻，彻底土崩瓦解！碎成了齑粉！
不是替身……
是转世……
那……素婉是谁？
那个被他亲眼看着推入灭世魔渊、魂飞魄散的春神句芒……又是谁？
他这千年来，恨的是什么？痛的是什么？执着地寻找相似容颜、将其当作替身禁锢折磨的……又是在报复谁？缅怀谁？！
如果……如果眼前这个奄奄一息的云芷，才是句芒真正的延续……
那他这千年……
算什么？！
一场彻头彻尾的、荒诞至极的……笑话吗？！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起，沿着脊椎疯狂蔓延，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比这万年玄冰禁地，还要冷上千百倍！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硬生生撕成了两半！一半在疯狂地嘶吼着“不可能”！另一半却被那残酷的真相拖拽着，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冰冷的……绝望深渊！
千年执念，轰然倒塌！
信仰崩塌，世界颠覆！
他像个迷失在暴风雪中的旅人，突然发现一直赖以辨别方向的北极星，从一开始就是假的！而真正的出路，早已被他自己……亲手封死！
“不……不可能……”
终于，一声极其微弱、破碎得不成调子的音节，从斩荒颤抖的唇间挤了出来。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仿佛每个字都刮擦着喉咙的血肉。
他猛地摇头，动作剧烈得几乎要扭断脖颈，眼中充满了血丝，是一种濒临疯狂的抗拒和难以置信！
“你骗我……青蘅……你骗我！！”
他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眸子死死盯住青蘅，里面爆发出骇人的光芒，混合着滔天的混乱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凶狠！仿佛一头受伤的困兽，在做着最后的、徒劳的挣扎！
“句芒……句芒早已魂飞魄散！是我亲眼所见！就在灭世魔渊！就在千年前！！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转世？！！”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变成了嘶哑的咆哮，在禁地内回荡，震得魂灯的火苗都剧烈晃动起来！
“她是云芷！是灵溪宗的一个普通弟子！只是……只是长得像而已！只是像！！！”
他像是在说服青蘅，更像是在拼命地说服自己！试图用声音的大小，来掩盖内心那正在疯狂蔓延的、名为“恐惧”的裂痕！
青蘅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如今却被真相冲击得理智几近崩溃的男人。他的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深邃和淡淡的怜悯。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只是任由斩荒发泄着那滔天的混乱和恐惧。
直到斩荒的咆哮声渐渐低落，变成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喘息，青蘅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斩荒耳中：
“亲眼所见，未必是全部真相。”
“魂飞魄散，亦非绝对终结。”
“上古神只，尤其是执掌生机的春神，其神格本源与天地同寿，岂是那么容易彻底湮灭的？”
青蘅的目光转向玉榻上的云芷，眼神复杂。
“那一缕最本源的神格印记，或许在最后关头，以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遁入了轮回，蛰伏起来，等待复苏的契机。”
“而她，云芷，便是这缕神格选中的载体。”
“至于容貌相似……”
青蘅顿了顿，看向斩荒，意味深长地说道：“神格转世，影响肉身容颜，使其逐渐趋向神只本相……并非奇事。或许，正是这日渐相似的容貌，冥冥中牵引着你，将她带到了你的身边。”
“只是你……被千年的恨意蒙蔽了双眼，只看到了皮囊的相似，却忽略了灵魂深处……那同源的气息。”
最后几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斩荒最后的心理防线！
“噗——！”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斩荒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喷出一大口暗红的鲜血！血点溅落在冰冷的地面和墙壁上，触目惊心！
他身体一软，沿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脸色惨白如鬼，眼神涣散，充满了无尽的迷茫和……一种近乎毁灭性的空洞。
不是替身……
是转世……
他折磨的，囚禁的，差点亲手害死的……竟然是他千年来自以为在守护、在缅怀的……本尊？
这算什么？
宿命的嘲弄吗？
还是……对他这千年疯狂最残忍的惩罚？
斩荒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靠着墙壁，仰着头，望着禁地穹顶那幽暗的光芒。猩红的眸子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暴戾和偏执，只剩下了一片被真相彻底碾碎后的……荒芜。
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凉绝望。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不是输给任何人。
而是输给了……他自己编织的、持续了千年的……巨大幻觉。
而现在，幻觉破碎。
露出的，是血淋淋的、让他无法面对的……现实。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在云芷沉睡的脸上。
这一次，他的眼神，无比复杂。
有震惊，有茫然，有悔恨，有恐惧……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悄然滋生的……释然？
如果……如果她真的是句芒……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并没有真正失去她？
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重逢？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丝微光，微弱，却真实存在。
但随即，更深的痛苦和悔恨席卷而来！
重逢？
以这样……互相折磨、遍体鳞伤的方式重逢？
他这千年对她转世身的所作所为……又该如何清算？
斩荒闭上眼，将脸深深埋入颤抖的掌心之中。
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这一次，没有哭声。
只有一种无声的、仿佛连灵魂都在颤栗的……极致崩溃。
禁地内，重归死寂。
只有魂灯幽蓝的火苗，还在不知疲倦地跳动着。
映照着魔尊被真相击垮的、狼狈不堪的身影。
也映照着玉榻上，那具沉睡的、却承载着惊天秘密的……身躯。
一个新的，更加混乱、也更加接近核心的漩涡……
已然形成。
并将彻底颠覆……过往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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