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炎那番字字诛心的挑拨,如同淬了剧毒的冰棱,深深扎进了幽冥殿死寂的空气里,也扎进了王座上那个男人看似无波无澜的心湖深处。
斩荒最后那句听不出情绪的“知道了”,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表面只泛起一丝涟漪,水下却已是暗流汹涌。
消息,总是不胫而走。
尤其是在这等级森严、却又处处是耳目的魔宫。左使大人跪谏魔尊,痛陈望舒殿那位仙门女子的“异心”与“危害”,建议“处以极刑”……这样的风声,哪怕被刻意压制,也如同阴沟里的暗流,悄无声息地渗透到了魔宫的每一个角落。
望舒殿内,云芷对此一无所知。她依旧蜷缩在那个自以为安全的角落里,被连日来的恐惧和绝望折磨得形销骨立。她像一只受了重伤的小兽,舔舐着看不见的伤口,对外界即将降临的风暴,只有一种模糊而不祥的预感。
这种预感,在斩荒再次踏入望舒殿时,变成了冰冷的现实。
他来的时间很巧,是在一个黄昏。魔域的天空没有绚烂的晚霞,只有一种沉郁的、仿佛凝固了的昏黄,像一块脏污的琥珀,将整座魔宫都笼罩在一种窒息的暮色里。
殿门被推开时,没有往常那种宣告性的沉重声响,反而轻得有些诡异。云芷正抱膝坐在窗边的阴影里,望着窗外那令人压抑的天色发呆,闻声猛地一颤,下意识地缩紧了身体。
她抬起头,看到斩荒站在门口。
逆着光,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道沉默的、充满压迫感的剪影。他没有立刻走进来,只是站在那里,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线,落在她身上。
那一瞬间,云芷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
虽然他还是那张脸,那身玄衣,但有什么东西,彻底改变了。
之前他来,无论是带着怒意还是那虚伪的“温柔”,目光总是灼热的,带着一种能将她焚烧殆尽的专注力,牢牢锁住她。可此刻,他的眼神……是冷的。
不是愤怒的冰冷,而是一种……彻底的、毫无温度的、如同万年玄冰般的漠然。
那目光,不再像是看一个活生生的人,甚至不像是在看一个他感兴趣的“替身”或“所有物”。那更像是在打量一件物品,一件出了瑕疵、需要重新评估其价值的……东西。冰冷,审视,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
云芷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让她手脚冰凉。她下意识地想要低下头,避开那令人窒息的目光,却又被一种莫名的力量钉在原地,只能僵硬地承受着。
斩荒终于动了。
他缓步走进殿内,步伐沉稳,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芷紧绷的神经上。他没有像以往那样,直接走到她面前,或者靠近窗边。而是在离她尚有五六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个距离,不远不近,却像是一道无形的鸿沟,瞬间划清了他与她之间的界限。
他不再靠近。
就这么站着,玄色的衣袂垂落,纹丝不动。周身散发出的,不再是那种带着血腥气的暴戾威压,而是一种更纯粹的、足以将空气都冻结的……冷意。
殿内死寂。
只有云芷自己狂乱的心跳声,在耳边咚咚作响,显得格外突兀和可笑。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是想解释?还是想求饶?她自己也不知道。喉咙却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睁大了眼睛,惊恐万分地看着他。
斩荒的目光,从她苍白憔悴的脸,缓缓下移,扫过她微微颤抖的肩膀,蜷缩起来的身体,最后落在她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的手上。
那目光,没有任何温度。
像是在检查一件瓷器上的裂痕,评估它是否还有修复的价值,或者……是否应该直接丢弃。
云芷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一种……被彻底否定的寒意。比任何打骂和惩罚都更让人绝望。
他……信了。
他信了赤炎的话。
他不再相信她了。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刀,狠狠捅进了她的心窝,然后缓慢地转动着,带来一种迟来的、尖锐的钝痛。
终于,斩荒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静,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胆寒。因为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冰冷和疏离。
“看来,是本尊以往……太过纵容你了。”
纵容?
云芷的心猛地一沉。他把她囚禁在这里,时而折磨时而试探,这叫纵容?
斩荒没有理会她瞬间变得更加惨白的脸色,继续用那种没有起伏的语调说道,目光却依旧冰冷地锁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也忘了……什么是规矩。”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云芷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上。她感觉自己像站在悬崖边缘,脚下是万丈深渊。
“即日起,”斩荒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没有本尊的命令,你不得踏出望舒殿半步。”
禁足!
云芷的瞳孔骤然收缩!
“殿外会加派人手看守。”他补充道,语气轻描淡写,却断绝了她最后一点微弱的、关于“自由”的幻想。
“你便在此处,”他的目光最后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快极复杂的情绪,像是失望,又像是某种被触及逆鳞的……冰冷怒意,但最终都化为一片深沉的漠然,“好好反省。”
好好反省。
四个字,如同最终的判决。
说完,斩荒不再停留。他甚至没有再多看她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玷污他的视线。他径直转身,玄色的身影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殿外的昏暗暮色之中。
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发出沉闷的“咔哒”一声轻响。
像是一道闸门,彻底切断了她与外界的所有联系。
云芷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久到窗外那昏黄的天光彻底被墨色吞噬,殿内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她才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般,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瘫软下来。
她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
没有哭。
眼泪早已流干了。
只剩下一种彻骨的寒意,从心脏开始,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走了。
带着全然的冰冷和猜忌。
他不再信任她。
甚至……可能已经对她起了杀心。
望舒殿,不再是那个华丽而压抑的牢笼。
它成了一个真正的、密不透风的……死囚室。
而她,就是那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黑暗里,云芷抱紧自己冰冷的身体,只觉得连呼吸,都带着绝望的冰碴。
信任一旦动摇,便是万丈深渊。
而她,正在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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