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无垢的最后通牒,像一道冰冷的枷锁,死死铐住了云芷的脖颈。三日。
仅仅三日。时间像沙漏里的沙,无情地向下流淌,每一粒都砸在她紧绷的神经上。她必须行动,必须去偷那盏幽冥魂灯。这是她唯一的生路——在师尊和仙门眼中的生路。
可她的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白天,她强迫自己冷静,开始暗中观察。她借着在望舒殿附近有限活动的机会,目光一次次地、小心翼翼地投向魔宫深处那座最为巍峨森严的建筑——藏宝阁。
它像一头匍匐在阴影里的巨兽,通体由漆黑的魔石砌成,檐角高翘,如同狰狞的利爪,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她能感觉到那里布满了无形的禁制,魔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连空气都带着粘稠的阻力。巡逻的魔卫队伍穿梭不息,铠甲碰撞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每一次眺望,都让她的心沉下去一分。那地方,根本就是龙潭虎穴。以她这点微末修为,潜入其中盗取至宝,无异于痴人说梦。成功的可能性,渺茫得让她绝望。
然而,比这绝望更让她痛苦的,是内心的撕扯。
每当她下定决心,告诉自己这是师命,是正道,是为了苍生,脑海中就会不受控制地闪过另一张脸。
是斩荒。
不是那个酗酒暴怒、掐着她下巴逼问“为什么离开我”的疯子。
也不是那个清晨醒来、用悔恨厌恶的眼神推开她的恶魔。
而是……一些连她自己都试图忽略的、破碎的瞬间。
是他偶尔站在窗边,望着魔域永远灰暗的天空时,那双猩红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深不见底的孤寂与疲惫。那一刻,他不再是毁天灭地的魔尊,更像一个迷路了千年、找不到归途的旅人。
是那次她不小心被殿内阵法边缘灼伤手指,他恰好经过,什么也没说,只是随手一挥,那凌厉的阵法光芒瞬间变得柔和。他甚至没有看她一眼,便漠然离开。那细微的、几乎不存在的维护,却像一根羽毛,轻轻搔过她心尖。
是他被心魔折磨得痛苦低吼时,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吓人,却仿佛那是他在无边苦海中能抓住的唯一浮木。那滚烫的体温,那脆弱的依赖,与她认知中那个暴戾的魔尊截然不同。
这些画面,像鬼魅一样,在她决意要背叛他时,争先恐后地跳出来。
凭什么?
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尖锐地质问。
凭什么要她为了那个将她当作棋子、用大义逼迫她送死的师尊,去伤害这个……这个虽然疯狂,却似乎……并非全然无心的人?
她想起青蘅的话。“沧溟的心魔,已非药石可医。” 那是不是说,斩荒的疯狂,并非本性,而是源于一场她不知道的、极其惨痛的过去?如果……如果他曾经也是守护苍生的战神沧溟……那场背叛,该有多刻骨铭心,才会将那样一个人,变成如今的模样?
一丝微弱得让她自己都感到害怕的同情,像毒藤一样,悄然缠绕上她的心脏。
紧接着是更深的恐惧。
她竟然在同情一个魔头?一个囚禁她、伤害她的疯批?
这难道不是背叛师门?不是背离正道?
强烈的负罪感汹涌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深夜,她又一次无法入睡。冰冷的月光(或许是魔域某种类似月光的光源)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惨淡的光斑。她在空旷的殿内来回踱步,脚步凌乱,如同她纷杂的心绪。
一边,是月无垢威严而冰冷的脸,是灵溪宗山门前熟悉的钟声,是师兄师姐们曾经温和的笑脸,是“正道”、“苍生”这些沉重而光辉的字眼。那是她长大的地方,是她的根。背叛师门,她将一无所有,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叛徒。
另一边,是斩荒那双时而疯狂、时而脆弱、时而探究的猩红眸子,是他身上那浓得化不开的孤独和绝望,是青蘅那句“你的路不在此地”的警示。留在这里,她可能会死,或者变得不再是自己。但若偷走魂灯,等于亲手将斩荒推向更深的深渊,甚至可能……害死他。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浸湿了单薄的寝衣。
她会……舍不得他死?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开!
怎么可能?
她怎么会对那个疯批魔尊,产生这种……这种不该有的情绪?
是斯德哥尔摩吗?是因为他偶尔流露的、那一点点可怜的脆弱吗?还是因为,在他那极端扭曲的占有欲背后,她隐约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可能未曾察觉的、不同于对素婉幻影的……属于对“云芷”本身的关注?
乱了。
全乱了。
忠诚与心动,恩情与私情,正义与怜悯……这些截然对立的情感在她心里疯狂地厮杀、碰撞,搅得她五脏六腑都错了位,疼得她弯下腰,大口喘息,却依旧无法缓解那窒息的痛楚。
她该怎么办?
服从师命,去偷,然后可能害死斩荒,自己也可能万劫不复?
违抗师命,不偷,然后被当作叛徒清理,同样死路一条?
有没有第三条路?
谁能告诉她?
她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将滚烫的脸颊贴在同样冰冷的玉石砖上,试图汲取一丝凉意,让混乱的头脑清醒一点。但毫无用处。
脑海中,月无垢的冷漠和斩荒的疯狂交替出现。
一个逼她赴死。
一个拉她沉沦。
她像被困在了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中央,无论向哪个方向挣扎,都会被更紧地缠绕,直至窒息。
眼泪无声地滑落,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彻头彻尾的、找不到出路的茫然和绝望。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所谓的命运,从来就不在自己手中。
她只是一枚棋子。
被师尊用来对付魔尊的棋子。
也可能……是被魔尊用来填补内心空洞的……替身。
那她自己呢?
云芷,到底是谁?
她想要什么?
望着窗外那轮被魔气浸染得昏黄不明的“月亮”,云芷的心,如同被丢进深渊的石子,不断下坠,却始终听不到落地的回响。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和淹没一切的、令人窒息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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