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之后,斩荒好几天没出现。
望舒殿里又恢复了那种死气沉沉的安静。
琉璃还是每天轻手轻脚地进来,送饭,打扫,陪着说几句话。
但她看云芷的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
不是害怕,是同情,还有一点藏不住的担忧。
云芷知道她在想什么。
下巴上那圈红印子,过了两天才慢慢消下去。
镜子里的脸,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不一样。
可她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变得更沉默。
有时候对着窗外那片红天,能看一整天,不说一句话。
琉璃也不敢多问,把饭菜热了又热,最后只能叹口气,默默收走。
云芷不是不饿,是没胃口。
心里堵着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压得她什么都吃不下。
她在想,接下来会怎么样?
那个疯批魔尊对她这个“不合格”的替身,会怎么处置?
是继续关在这里,眼不见心不烦?
还是……
她不敢往下想。
夜里睡觉也不踏实,总是梦见那双猩红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她,还有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
得想办法。
哪怕只是……让自己好过一点。
她开始强迫自己吃饭,哪怕味同嚼蜡,也一口一口往下咽。
她试着跟琉璃学认魔界的文字,虽然那些扭曲的符号看得她头晕,但好歹能分散点注意力。
她甚至鼓起勇气,又去碰了碰窗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紫色小花。
指尖触到枯萎叶片时,那种微弱的、生机流动的感觉又出现了。
这次她没立刻缩手。
她屏住呼吸,仔细感受。
很淡,很微弱,像寒冬里将熄未熄的一点炭火。
但确实存在。
她心里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难道……她真的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个念头让她心跳快了几分,又很快被她压下去。
别胡思乱想了。
就算有点特别,又能怎么样?
在这魔宫里,还不是任人拿捏。
这天下午,云芷正对着琉璃找来的一本画册发呆,上面画着些奇形怪状的魔域植物。
殿内的光线毫无征兆地又暗了下去。
空气瞬间凝固。
那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又来了。
云芷手里的画册“啪”一声掉在地上。
她僵着身子,没动,也没回头。
脚步声响起,不紧不慢,一步步靠近,最后停在她身后,很近。
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带着铁锈和血腥气的味道,比前几天更浓。
他好像……刚从哪里回来,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
“看来,”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低沉,没什么情绪,却比发怒时更让人心惊,“关几天禁闭,还是没让你学乖。”
云芷的手指掐进掌心,指甲陷进肉里,带来细微的刺痛。
她依旧低着头,看着地上那本摊开的画册。画上是一株长着尖刺的黑色藤蔓,张牙舞爪。
“本座给过你机会,”斩荒的声音冷了下去,“是你自己,不要。”
云芷的心猛地一缩。
她感觉到他的目光像冰冷的刀子,在她后颈上刮过。
然后,他绕到了她面前。
黑袍下摆拂过地面,带起细微的风。
云芷的视线里出现了他那双黑色的靴子,鞋面上沾着点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
她不得不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
今天,他眼里的猩红格外浓重,像两潭沸腾的血池,深处翻滚着暴戾和一种……近乎疲惫的疯狂。
他看起来有点不一样,脸色比平时更苍白,唇色却红得诡异。周身散发出的魔气也不像平时那样收敛,而是有些躁动不安地萦绕着他,像黑色的火焰。
他刚才去做什么了?
云芷心里掠过一丝不安。
斩荒没理会她探究的目光,他的视线落在她纤细的脚踝上——那里之前被魔气锁链缠过的地方,皮肤已经恢复了白皙,看不出痕迹。
他微微弯下腰。
这个动作让云芷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想后退。
可他身上散发出的威压像无形的枷锁,把她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靠得很近,近得云芷能看清他垂落的几缕墨发,发梢带着点湿气,拂过她放在膝盖上的手背,冰凉。
她甚至能数清他低垂的眼睫,又长又密,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伸出手。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干净,透着一种冷玉般的质感。
可就是这样一双手,沾染过无数血腥,能轻易捏碎她的喉咙。
他的指尖轻轻触到了她的右脚踝。
皮肤相触的瞬间,云芷猛地一颤。
太冰了,像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贴了上来,激起她一层细小的疙瘩。
她想缩回脚,却根本动不了,只能僵硬地任由他触碰。
斩荒的动作很慢,指尖沿着她脚踝的轮廓轻轻划过,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意味,像是在丈量,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他的指尖所过之处,留下一串细密的、令人战栗的寒意。
云芷屏住呼吸,心跳得像要炸开。
他要做什么?
终于,他的手指停住了。
然后,云芷看到他的另一只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条细链子。
那链子很细,是暗银色的,看不出什么材质,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极其微小的符文。那些符文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流动着暗紫色的光。
链子的一端是一个小巧的、同样刻满符文的锁扣。
斩荒拿着链子,将它轻轻环在云芷的脚踝上。
冰冷的金属贴上皮肤,激得她又是一个哆嗦。
链子的大小刚刚好,不松不紧地圈着她纤细的骨节。
他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手中的锁扣。
云芷能看到他低垂的眉眼、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没什么血色的薄唇。
他此刻的神情竟然有种诡异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专注,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咔哒。”
一声极轻极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锁扣合上了。
与此同时,云芷感觉脚踝上的链子微微一紧。
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瞬间从锁链上爆发出来,像无数根冰冷的针顺着她的皮肤猛地扎进了她的经脉里!
“呃!”
她痛哼一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好像要冻僵了。
原本在她体内微弱流转的那点灵力像是被什么东西瞬间掐断,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仅如此,她甚至觉得身体变得沉重无比,连抬起手臂都感到异常费力。
这条链子……它在吞噬她的力量!禁锢她的行动!
斩荒直起身,俯视着她。
看着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看着她因为突如其来的虚弱和疼痛而微微蜷缩起身体。
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这是‘缚灵链’,”他开口,声音平淡无波,“从今天起,你就戴着它。”
“没有本座的允许,你离不开这望舒殿半步。”
“也别再动那些不该动的心思。”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她因为痛苦而紧蹙的眉头上,停留了一瞬。
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
黑袍翻涌,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殿门处。
留下云芷一个人瘫坐在冰冷的地上。
脚踝上那条暗银色的细链像一条毒蛇,死死地缠着她,散发着幽幽的寒光。
也锁死了她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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