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无垢的声音,像淬了冰的毒刺,深深扎进云芷的脑海,拔不出来,一动就疼。
那所谓的“大义”,像一张沉重无比的网,将她牢牢罩住,越挣扎,缠得越紧。
她蜷缩在窗边的软榻上,殿内明珠的光辉柔和地洒落,却丝毫驱不散她心底的寒意。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身下昂贵的鲛绡垫子,留下浅浅的印痕。
窃取幽冥魂灯?
这几个字在舌尖滚过,都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
她该答应的,不是吗?
斩荒是魔头,是囚禁她的仇人。削弱他,是天经地义。师尊的话,站在仙门的立场,无可指摘。她甚至应该感到庆幸,自己还能为“苍生”做点什么,而不是像个真正的玩物一样,在这金丝笼里麻木度日。
可为什么……心口会闷得这么厉害?
像压了一块巨石,喘不过气。
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画面。
是斩荒笨拙地给她喂药时,洒出的药汁和他微微蹙起的眉。
是他带她走过熔岩河,看似嘲讽,却稳稳揽住她腰的手臂。
是他在人间小镇,将那串红艳的糖葫芦塞到她手里时,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眸里,一闪而过的、近乎恍惚的神情。
还有……他偶尔靠在椅背上小憩时,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真实的疲惫。
这些碎片,像黑暗中零星的火花,微弱,却固执地亮着,灼烫着她的理智。
她恨他吗?
恨的。他强行掳走她,折断她的自由,视她为替身,带给她的只有恐惧和屈辱。
可……除了恨,似乎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悄悄滋生了出来。是什么?是同情?因为他千年前的遭遇?还是……因为他那些扭曲的、却真实存在的“维护”?
不!不能这么想!
云芷猛地摇头,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刺痛感让她清醒了几分。
这是斯德哥尔摩!是囚禁太久产生的病态依赖!她怎么能对一个疯子心软?就因为那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不知真假的“不同”?
她用力闭上眼睛,试图在脑海中勾勒斩荒暴戾时的样子。他猩红的眸子如何冰冷无情,他抬手间如何轻易取人性命,他是如何将她打入蚀骨寒潭,让她在极寒中煎熬……
对的,这才是他。疯批,残忍,视人命如草芥。
可是……心底那个微弱的声音又在反驳:如果他真的完全视你为草芥,为何在你挡剑时,会露出那样恐慌的眼神?为何要耗费魔力为你疗伤?为何……要带你去看看他“堕魔之地”?
这些问题,像一根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心上,没有答案,只有更深的混乱和……一种莫名的负罪感。
负罪感?
她凭什么要有负罪感?她才是受害者!
然而,一想到要利用他可能存在的、那点微妙的“不同”,去骗取信任,然后背后捅刀,窃取关乎他性命的东西……她就觉得浑身发冷。这和她自幼接受的“光明磊落”、“问心无愧”的教诲,背道而驰。
她云芷,什么时候变得需要依靠欺骗和背叛来达到目的了?
这比直接的对抗,更让她感到屈辱和……自我厌恶。
“可是……不这么做,又能怎样呢?”她对着空气中虚无的光尘,无声地问自己。
硬闯?是找死。
坐以待毙?等着斩荒哪天心情不好,或者彻底疯掉,随手捏死她?
或者……期待他良心发现,放她走?
这个念头更荒谬。斩荒若有良心,就不会是现在的疯批魔尊了。
她好像被逼到了一个绝境。往前是深渊,后退是悬崖。师尊递来的,是一根带着毒刺的藤蔓,抓住它或许能暂时攀住,但注定会伤痕累累,甚至毒发身亡。
夜渐渐深了。殿外传来更漏单调的滴答声。斩荒今夜没有来。或许在忙,或许……又在哪个角落借酒浇愁,沉浸于千年前的痛苦回忆中。
云芷毫无睡意。她像幽魂一样在空旷的殿内徘徊。柔软的地毯吸收了脚步声,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她走到内殿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推开了门。
斩荒偶尔会留宿在这里,虽然次数极少。今夜,内殿是空的。那张宽大的、铺着黑色锦被的床榻,冰冷而整齐。
她鬼使神差地走过去,站在榻边。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他的冷冽气息,混合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类似于陈旧伤口的味道。
她看着那空荡荡的枕头,想象着他躺在这里的样子。褪去所有暴戾和威严,只是一个被噩梦缠绕、灵魂残缺的男人。毫无防备,甚至……有些脆弱。
这个想象,让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
如果……如果她真的按照师尊的指示去做,当有一天,他发现自己信任(哪怕这信任是假的)的人,偷走了他最重要的东西……他会怎样?
是暴怒地撕碎她?
还是……会露出比千年前被背叛时,更加绝望和疯狂的神情?
云芷猛地后退一步,仿佛被那想象中的画面烫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她不能!
至少……不能就这样轻易地决定。
她需要时间。需要好好想一想。想一想斩荒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想一想她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是单纯地逃离?还是……在逃离之前,也必须弄清楚某些纠缠在她心头的谜团?
比如,他透过她,看的到底是谁?
比如,他那些矛盾的行为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心思?
比如……她对他,除了恨和恐惧,那丝悄然滋生的、让她惊慌失措的异样,到底是什么?
月光透过窗纱,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映出眼底深深的迷茫和挣扎。她像一只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蛾,明明看到了火焰的危险,却不知该扑向何方,才能求得一线生机,或者……一个解脱。
师尊的命令,像悬在头顶的利剑。
而斩荒的存在,像一团包裹着毒药的蜜糖,诱人沉沦,也致命。
她站在原地,许久许久。
直到双腿发麻,才缓缓转身,离开了这间充满他气息的内殿。
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她知道,今晚,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而明天的太阳,升起时,她又该如何面对那个,让她恨,让她怕,却又无法纯粹去恨、去怕的……疯批魔尊?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只有心底那片越搅越浑的泥潭,在无声地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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