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层薄如蝉翼的平静假象,终究没能维持太久。
就像投入湖心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再美,也终有散去的一刻。水面,终究会恢复它原本的、冰冷的平静。
魔宫,依旧是那座魔宫。华丽,森严,死寂。血月永恒地悬挂在天际,将不祥的光辉泼洒在每一寸冰冷的黑曜石地面上。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魔息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云芷,她身处何地。
斩荒来的次数,渐渐少了。
即便来了,也大多行色匆匆。他周身那股刻意收敛的温和(如果那能算温和的话)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愈发深重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威压和冰冷。猩红的眸子里,重新盛满了惯有的、睥睨一切的漠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被繁杂事务缠绕的烦躁。
他不再长时间地坐在窗边沉默,也不再带来那些无关紧要的古籍。更多时候,他只是踏入殿内,目光在云芷身上短暂停留一瞬,确认她安然无恙后,便转身离去。玄色的衣摆带起一阵冷风,留下满室的空寂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什么东西被抽离后的失落感。
是的,失落。
云芷被自己脑海中冒出的这个词惊了一下。她用力掐了掐掌心,尖锐的痛感让她瞬间清醒。
她在期待什么?
期待那个疯批魔尊继续扮演那拙劣的、短暂的“平和”假象吗?
可笑。
真是太可笑了。
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那片永恒不变的、压抑的景色。指尖无意识地抚上冰凉的窗棂,触手所及,是一片刺骨的寒。她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纤细的脚踝上。那里,一道极其细微、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暗金色符文,若隐若现。
是禁制。
斩荒亲手种下的、将她与这座魔宫牢牢捆绑在一起的枷锁。它无声无息,却比任何铁链都更坚固,更令人绝望。只要她试图踏出魔宫的范围,这道符文便会瞬间激活,将她拖回,甚至可能直接引爆,让她神魂俱灭。
她从未真正获得过自由。
那次所谓的“散心”,不过是他心血来潮的一次放风。是她被允许离开牢笼、短暂地呼吸一口外面污浊空气的……恩赐?或者,更可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让她认清现实、彻底绝望的表演。
你看,外面世界如此危险可怕,唯有待在我身边,才是你唯一的生路。
你看,即便带你出去,你也终究要回到这里。
这,才是他想要告诉她的吧。
云芷的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到极致的弧度。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传来一阵闷痛。她竟然……竟然在那一场虚假的温情里,产生过一丝可笑的动摇和……期盼?
期盼什么?期盼这个视万物为刍狗、灵魂残缺的疯批魔尊,真的会因为她而改变吗?
她用力闭了闭眼,将眼底那点不争气的酸涩逼了回去。
不能沉溺。
绝对不能。
赤炎那充满敌意和审视的目光,她不是没有感觉到。魔宫中其他魔族或敬畏或嫉妒的低语,她也并非一无所知。斩荒近期对她态度的微妙变化,恐怕早已引起了某些势力的不满和猜忌。这看似平静的魔宫,底下不知涌动着多少暗流和杀机。
她就像暴风雨中心一艘脆弱的小船,看似暂时安全,实则随时可能被周遭的惊涛骇浪撕成碎片。唯一的“庇护者”,本身就是一个最大的、最不稳定的风暴源。
她走到梳妆台前,铜镜中映出一张苍白而清丽的脸。眉眼间,那份属于“云芷”的、最初的倔强和灵动,似乎被磨平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种……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复杂难辨的东西。
那是什么?
是恐惧吗?是怨恨吗?还是……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因为被短暂“特殊对待”而产生的、微妙的依赖?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她曾在灵溪宗的藏书中看到过这个词。形容人质对劫持者产生情感依赖的心理现象。
当时她觉得荒谬不可思议。
现在……她只觉得脊背发凉。
她用力摇头,像是要甩掉这些可怕的想法。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几道月牙形的红痕。
“清醒点,云芷。”她对着镜中的自己,无声地说道,“别忘了你是谁,别忘了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别忘了……他透过你,看的从来都是别人。”
“所有的温和,都是假象。所有的平静,都是风暴前的间隙。”
“你唯一的出路,是变强,是找到机会,离开这里!”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清明。那丝短暂的迷茫和动摇,被她强行压了下去,深埋在心底。
她转身,不再看窗外,也不再看镜中的自己。走到榻边,盘膝坐下,开始凝神运转体内那缕微弱的春神神力。这是她唯一的希望,是她对抗命运的唯一武器。
殿内,重新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她均匀而轻微的呼吸声,以及体内神力流转时,带来的细微暖意。
斩荒离去的背影,仿佛还残留在空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疏离。
脚踝上那道暗金色的符文,传来冰凉的触感。
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不。
或许,从来就没有改变过。
那场短暂的出行,那串糖葫芦,那句关于堕魔之地的低语,都只是……一场华丽而虚幻的梦。
梦醒了。
她依旧被困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
囚徒,终究是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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