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小镇的喧嚣与暖意,如同一个短暂而脆弱的梦,在踏出结界的那一刻,便被彻底撕碎。
熟悉的、带着硫磺与血腥味的阴冷空气重新包裹上来,将云芷拉回了残酷的现实。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那串早已冰凉的糖葫芦,竹签硌着掌心,带来一丝清晰的痛感。
斩荒没有再带她去那些险恶之地,只是沉默地沿着来时的路返回。他的步伐不快,似乎刻意迁就着她还有些虚浮的脚步。沉渊依旧如同影子般跟在后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寂。不同于以往的压迫和恐惧,也并非真正的缓和,更像是一种……各自心怀鬼胎、却又不知如何打破的尴尬。云芷低垂着眼,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侧传来的、属于斩荒的、强大而内敛的气息。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在小镇上,他递来糖葫芦时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以及自己那片刻失神后,他骤然扭头的怪异反应。
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个疑问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让她心绪不宁。
当他们再次走到那条奔腾咆哮的熔岩河边时,斩荒却意外地停下了脚步。此时,魔域灰暗的天空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色彩变化。铅灰色的云层被染上了一层浓稠的、如同鲜血浸透般的暗红,并且这红色正以一种缓慢而无可阻挡的姿态,向着西方天际沉坠。
是魔域的“日落”。
与人间金辉万丈的落日不同,这里的日落带着一种濒死的、壮烈的凄美。翻滚的岩浆河流映照着天边那轮血色的“夕阳”,将整片天地都渲染成一片诡谲而压抑的红黑交织的景象。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毁灭的气息,却又奇异地混合着一种天地伟力展现时的苍茫与寂静。
斩荒没有继续前行,而是转身,面向那轮缓缓沉落的血日,负手而立。玄色的衣袍在热风中猎猎作响,勾勒出他挺拔而孤绝的背影。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远方。
云芷站在他身侧稍后一步的位置,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明白他为何要在此停留。是累了?还是……?
她偷偷抬眼望去。血色的余晖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淡化了他眉宇间惯有的戾气和疯狂,竟透出一种罕见的、近乎平静的专注。那双总是盛满暴戾或冰冷的猩红眸子(此刻已恢复原状),映照着天边燃烧的云霞,仿佛也沉淀下些许难以捉摸的幽深。
周围只剩下岩浆奔腾的轰鸣,以及风声掠过嶙峋岩石的呜咽。这种绝对的、充满毁灭意味的寂静,反而比任何声音都更让人感到心悸。
时间在沉默中缓缓流淌。
云芷看着那轮血日一点点被远方的黑色山峦吞噬,天空的颜色从暗红逐渐变为深紫,最后归于一片死寂的墨黑。只有熔岩河依旧散发着不祥的红光,如同大地一道无法愈合的狰狞伤口。
就在黑暗即将完全降临的那一刻,她忽然听到斩荒极低地、几乎像是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
“这里……是本座堕魔之地。”
他的声音很轻,湮灭在风与火的咆哮中,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劈中了云芷!
她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堕魔之地?!
他……是在对她说话?还是在……倾诉?
斩荒并没有看她,目光依旧停留在那片吞噬了血日的黑暗虚空,仿佛透过时空,看到了千年前那场天崩地裂的变故。他的侧脸在熔岩的红光映照下,明暗不定,看不清表情,只能感觉到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沉淀了万古孤寂的苍凉。
云芷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她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千年前的秘辛,他疯批的根源,就这样突兀地、轻描淡写地,在她面前揭开了一角?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个?
是试探?是警告?还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想要被理解的……微弱渴望?
各种念头疯狂翻涌,让她呼吸都变得困难。
斩荒说完那句后,便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他一时兴起的呓语,随风而散,不留痕迹。
黑暗彻底笼罩了大地。只有脚下熔岩河的光芒,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扭曲地投射在焦黑的土地上,如同两个被命运捆绑、在深渊边缘徘徊的孤魂。
良久,斩荒终于动了。他转过身,猩红的眸子在黑暗中如同两簇燃烧的鬼火,落在云芷苍白而震惊的脸上。
“看够了?”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听不出丝毫情绪,“该回去了。”
没有解释。
没有下文。
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从未存在过。
云芷怔怔地看着他,心脏依旧在剧烈地跳动。她看着他转身,迈步走向魔宫的方向,玄色的身影逐渐融入浓稠的黑暗。
她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袖中的糖葫芦冰凉的触感,和耳边仿佛还在回响的、他那句关于“堕魔之地”的低语,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诡异的矛盾感。
人间烟火的热闹。
魔域日落的血色。
糖葫芦的甜。
堕魔的痛。
这一切,像一幅破碎而混乱的画卷,在她脑海中疯狂旋转。
她望着斩荒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这个强大到令人绝望的疯批魔尊,内心深处,或许也藏着一个……她无法想象、也无法触及的、巨大的空洞和痛苦。
这个认知,让她心底某个坚硬的角落,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无声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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