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杯被扫落的水,像一道冰冷的分界线,将昨夜那点虚幻的温情彻底斩断。
碎片还在地上闪着寒光,无声地嘲笑着云芷片刻前那点可悲的心软。她退到角落,垂首而立,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在心底最深处,不敢泄露分毫。
斩荒自行疗伤,周身魔气流转,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些许血色,虽然依旧苍白,但那份濒死的虚弱感已逐渐被惯有的、令人窒息的威压所取代。他闭着眼,眉头微蹙,似乎全神贯注于引导力量修复伤处,完全无视了角落里那个几乎要缩进墙壁里的身影。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殿内的血腥味被一种更凛冽的魔气驱散,空气重新变得冰冷而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斩荒周身的魔气缓缓收敛。他睁开眼,猩红的眸子深处,最后一丝因伤痛而产生的混沌也消散殆尽,恢复了那种深不见底、毫无温度的冰冷。他动了动肩膀,伤口似乎已无大碍,至少表面看来如此。
他的目光,再次如同精准的箭矢,射向角落里的云芷。
那目光,不再有昨夜的迷茫或依赖,甚至没有了刚才醒来时的厌弃和疏离,而是变成了一种……更尖锐、更刻意的审视和……警告。
云芷感受到那目光,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头垂得更低。她知道,风暴要来了。真正的风暴。
斩荒没有立刻说话。他缓缓坐直身体,动作间带着一种重新掌控一切的从容和压迫感。指尖无意识地在床榻边沿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每一下都敲在云芷紧绷的神经上。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裹着冰碴,字字清晰,砸在寂静的殿内。
“看来,是本座昨日伤重,让你产生了些不该有的错觉。”
云芷的心脏猛地一缩,指尖掐进了掌心。
斩荒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像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带着毫不掩饰的挑剔和冷漠。
“悉心照料?”他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刺骨的嘲讽,“不过是看你这张脸,尚有几分用处。”
他的话语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钉在云芷低垂的头顶上,仿佛要穿透她的颅骨,看清她脑子里所有的念头。
“记住你的身份,云芷。”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你只是一个替身。一个因为长得像她,才有资格站在这里的……影子。”
“影子,就该有影子的本分。”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安分守己,扮演好你的角色。别妄想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更别以为……一点微不足道的示好,就能改变什么。”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云芷完全笼罩。尽管隔着一段距离,那无形的压迫感依旧让她呼吸困难。
“本座留着你,是因为你这张脸还能让本座偶尔……聊以慰藉。”他的语气变得极其轻慢,带着一种残忍的玩味,“若你认不清自己的位置,生了不该有的妄念,那么……”
他没有说完,但话语末尾那冰冷的留白,比任何直接的威胁都更让人胆寒。那意味着,失去“替身”价值的她,下场会比现在凄惨百倍。
云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低垂的眼睫遮住了她所有的情绪,只有袖中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在她心口反复切割。不是剧烈的疼痛,而是一种缓慢的、弥漫开来的冰冷和绝望。
她早知道是这样。一直都知道。
可当这些话如此直白、如此残忍地从他口中说出时,那种羞辱和难堪,还是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站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小丑,所有小心翼翼的掩饰和那可悲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一丝悸动,都被无情地撕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他用最轻蔑的语气践踏。
替身。影子。
原来在他眼里,她自始至终,都只是这样一个存在。连昨夜那点“温和”,都不过是她这张脸的附属价值,是他施舍的、用于维持“慰藉”的工具。
多么可笑。她竟然还会因为他的脆弱而心软,还会因为那短暂的平静而心生涟漪。
真是……愚蠢至极。
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口中尝到一丝腥甜,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翻涌的酸涩和哽咽。不能哭。绝对不能在他面前露出半分脆弱。那只会让他更加鄙夷和……愉悦。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戴上了一张完美的面具,只有眼底深处,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彻底熄灭了,变成一片沉寂的、冰冷的荒原。
她迎上斩荒那双冰冷审视的眸子,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极其标准、却毫无温度的礼。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是。”她轻声答道,只有一个字。
斩荒看着她这副瞬间收敛了所有情绪、只剩下恭顺外壳的模样,猩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复杂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但那情绪瞬间便被更深的冰冷所覆盖。
他似乎对她的“识趣”还算满意,但那份满意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掌控一切的漠然。
他不再看她,转身走向殿外。黑袍拂过地面,带起一阵冷风。
“收拾干净。”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指的是地上那摊狼藉。语气平淡,如同吩咐一个最低等的仆役。
殿门在他身后合拢。
云芷依旧维持着行礼的姿势,过了许久,才缓缓直起身。她走到那摊碎片和水渍前,蹲下身,一片一片,默默地拾起那些锋利的瓷片。
指尖被碎片划破,渗出血珠,她也毫无知觉。
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动作。
心,像这满地的碎片。
冰冷,破碎。
再也拼凑不起来了。
“替身……别妄想……”
他的话,像魔咒,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
这一次,她听进去了。
彻底听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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