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内的空间逼仄、阴冷,弥漫着陈年木料和一股淡淡霉味。王胖子几乎整个人压在林辰和叶知秋身上,三人呼吸交缠,心跳如擂鼓,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透过棺盖那道狭窄的缝隙,林辰死死盯着外面。
黑雾如同有生命的活物,在正厅中弥漫翻滚。那穿着破烂嫁衣的身影就站在雾气中央,红盖头低垂,一动不动。唯有她右手腕上系着的引魂铃,还在微微晃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叮铃”声,每一声都仿佛敲在灵魂最脆弱的地方。
冰冷、怨恨、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气息,如同潮水般充斥了整个空间。
林辰能感觉到身旁叶知秋身体的紧绷,她受伤的手掌还在微微颤抖。王胖子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胖脸上全是冷汗。
现在不是查看纸片的时候。任何细微的动静,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那身影……“新娘”,似乎在感知着什么。她的盖头微微转动,仿佛在扫视这片她曾遭受无尽痛苦的地方。她的目光(如果盖头下有目光的话)掠过那口属于陈玉书的、贴满符箓的棺材时,似乎停顿了一瞬,一股更加浓烈的怨气散发出来,让棺材内的三人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然后,她的“视线”,缓缓移向了林辰他们藏身的这口……本应属于她的空棺材。
来了!
林辰全身肌肉绷紧,下意识地将叶知秋和王胖子往后护了护,尽管在这狭小空间里这动作毫无意义。
“叮铃……”
铃声轻响,嫁衣身影开始移动。她不是走,而是如同漂浮般,悄无声息地滑过地面,径直朝着空棺材而来!
越来越近!
透过缝隙,林辰已经能看清她嫁衣上精致的、如今却已破损的刺绣,能看清那红盖头下摆随着移动微微晃动的流苏。那苍白的、戴着金色指甲套的手,也缓缓抬起,似乎想要触摸棺材。
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的浓郁!
王胖子吓得闭上眼睛,叶知秋也屏住了呼吸。
就在那苍白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棺盖的瞬间——
“咳……咳咳……”
一阵压抑的、带着极度惊恐的咳嗽声,突然从正厅另一侧的柱子后面传来!
是李伟!他和赵明、孙倩没有找到合适的藏身处,只是勉强蜷缩在一根巨大的厅柱后面,显然是被这恐怖的压力逼得心理崩溃,忍不住发出了声响!
糟了!
嫁衣身影的动作骤然停住。那低垂的红盖头,猛地转向了声音来源的方向!
“叮铃铃——!”
引魂铃骤然变得急促而尖锐!原本只是弥漫的怨气瞬间化为实质的杀意!
黑雾如同接到指令的猎犬,疯狂涌向那根厅柱!
“不!别过来!”李伟的尖叫撕心裂肺。
“啊!滚开!”这是赵明的声音。
还有孙倩歇斯底里的哭嚎。
紧接着,便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撕扯声、咀嚼声,以及短暂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惨叫。
几秒钟后,声音戛然而止。
黑雾如同退潮般缩回,重新凝聚在嫁衣身影周围。而那根厅柱后面,只剩下几片被撕碎的西装布条和一点喷洒状的、迅速渗入地板的暗红痕迹。
李伟、赵明、孙倩三人,连同他们的恐惧与绝望,彻底消失了。
棺材内,王胖子浑身抖得像筛糠,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叶知秋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悲悯与凝重。林辰的心也沉到了谷底,三条人命,就在眼前如此轻易地湮灭。
这就是触怒“新娘”,或者说,在仪式核心阶段暴露在外的下场!
嫁衣身影似乎“满意”了,她缓缓转回身,再次面向空棺材。但经过刚才的插曲,她似乎失去了立刻探究棺材的兴趣。她漂浮到那香炉前,对着那依旧在燃烧的、以她“血垢”为基的长香,静立不动,唯有引魂铃还在发出细微的、不间断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冤屈。
危机暂时过去,但压抑感更甚。
林辰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他小心翼翼地,用最小的动作,从口袋里摸出了那张泛黄的纸片。
棺材内光线极其昏暗,他只能勉强辨认。
纸片似乎是从什么本子上撕下来的,边缘粗糙。上面用娟秀却带着一丝颤抖的笔迹,写着几行字:
……玉书赠戒,私许终身。
然老爷震怒,言门第悬殊,玷辱门风。
竟欲将我……配与已死之七房叔公为冥妾!
我不从!我乃柳家女,纵为婢,亦不……
后面的字迹被一大团暗红色的、像是干涸血迹的污渍彻底掩盖,无法辨认。
柳家女!
新娘姓柳!
她不是没有名字,只是她的名字,连同她最后的反抗与绝望,被陈府,被这场罪恶的冥婚,刻意地掩盖和抹去了!
林辰心中巨震,他将纸片迅速塞给叶知秋和王胖子看了一眼。
叶知秋眼中闪过明悟,用气声道:“柳……她姓柳!难怪契约需要真名,陈府连她的姓氏都想抹去,这是要让她在宗法伦理上彻底成为无根之萍,永世不得超生!”
王胖子也瞪大了眼睛,似乎明白了这姓氏的重要性。
知道了姓,虽然还不是全名,但已经是一个巨大的突破!这或许能让他们在接下来的仪式中,争取到一丝主动权!
就在这时,外面的嫁衣身影(柳氏女)似乎完成了某种无声的祭奠,她缓缓转过身。
这一次,她没有再靠近空棺材,而是漂浮着,向正厅的深处,那黑暗的廊道方向而去。引魂铃的声音也逐渐远去。
但她并没有离开。
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了整个正厅,包括这两口棺材。林辰能感觉到,一种更加庞大、更加诡异的仪式力量正在酝酿、凝聚。
因为名字的缺失,更因为刚才的杀戮和柳氏女滔天的怨念,这场冥婚仪式,正在滑向一个未知的、更加恐怖的方向。
纸人司仪那带着惊恐的尖细声音,如同最后的丧钟,从不知名的角落幽幽传来:
“名……不全……怨……难消……”
“阴阳……逆乱……吉时……转煞……”
“诸客……皆为……俎上……祭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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