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密探走到朱元璋身边,压低了声音,快得像是在说绕口令:“主公,江宁县别院,李相,有十万火急之事求见!”
一句话,十几个字。
却像是一桶冰水,从朱元璋的天灵盖当头浇下,把他心里那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刺啦”一声,浇灭了半截。
李善长?
他怎么会亲自来江宁?
朱元璋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要知道,他每次微服私访,为了以防万一,都会给李善长留下一个绝密的联系方式。但这个方式,是天塌下来才能用的。
比如,北边的蒙古人打过长江了,或者哪个地方有人造反了。
不到这种动摇国本的大事,李善长就算是被人架在火上烤,也绝不敢动用这个渠道。
更何况,是亲自跑来?!
皇帝丞相都离京,这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能引发朝野震动的大事!
出大事了。
一定是出大事了!
刚才还因为钢铁和水泥而激动到浑身发抖的朱元璋,此刻,手脚一片冰凉。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转过头,对着一脸茫然的李去疾,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李先生,家里……家里出了点急事,咱得马上回去一趟。”
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憨厚,但仔细听,会发现那憨厚底下,压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李去疾心里还在琢磨这水泥怎么定价,是论斤卖还是论袋卖呢,闻言也没多想。
毕竟在他看来,老马是皇亲国戚,家大业大,家里事儿多也正常。
“成,马大叔您先忙。”李去疾很客气地摆摆手,“今天让您看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耽误您时间了。”
朱元璋也没心情吐槽这句话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怀里那块死沉的钢锭,还有手里那块水泥碎块,递给了旁边的常遇春,那动作,仿佛拿着的是传国玉玺。
“看好了!这两样东西,比咱的命都重要!”
说完,他对着李去疾重重一抱拳,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
“先生放心!咱对天发誓,最迟明日此时,盖着玉玺的授权文书,一定送到!”
“到时候,您就给咱……往死里造!”
话音未落,他已经转过身,带着常遇春和刘伯温,大步流星地冲出了仓库,那背影,带着一股子山雨欲来的杀气。
马车里。
刘伯温看着朱元璋那张阴沉得快要拧出水的脸,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他太了解这位陛下了。
平日里,哪怕是再大的军国要事,朱元璋也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可现在,他整个人就像一个即将喷发的火山,连车厢里的空气都变得灼热而压抑。
……
江宁县,一处毫不起眼的小院。
这里是朱元璋为了方便微服私访,早就置办下的一处安全屋。
当朱元璋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当朝左丞相,被他倚为左膀右臂的李善长,正像一尊石像一样,站在院子中央。
这位平日里在朝堂上挥斥方遒,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明宰相,此刻,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官帽下的鬓角,已经被冷汗浸透,整个人十分狼狈。
看到朱元璋进来,李善长“噗通”一声就跪下了,连官袍下摆沾满了泥土都顾不上。
“臣,李善长,叩见陛下!”
“起来!”朱元璋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说,什么事,值得你这个丞相,撇下整个中书省,亲自跑到这儿来?”
“陛下……”
李善长深呼一口气,终于吐出两个字。
“空印。”
“空印?”朱元璋眉头一皱,这是个什么词儿?他听都没听过。
“说清楚!”
“是!”
李善长咽了口唾沫,开始解释。
这事儿,说来话长,但其实又很简单。
大明的财政制度,那叫一个严。每年年底,各地的布政司,都要派人把当地一年的钱粮账目,送到户部来核对。
这账本,做得那是相当复杂,一笔一笔,一丝一毫都不能错。户部那帮官老爷,更是拿着放大镜查,稍微有个数字对不上,整个账本就得打回去重做。
问题就出在这儿了。
古代的交通,那叫一个慢。
从云南、贵州那些地方,快马加鞭跑到应天府,少说也得一两个月。
这账本千里迢迢送过来,万一,就因为某个芝麻绿豆大的数字写错了,被户部打回来。
这一来一回,又是三四个月。
黄花菜都凉了!
到时候,别说核账了,朝廷的年终考评都结束了。地方官一年的辛苦,就因为这点破事,全泡汤了。
怎么办呢?
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
不知道从哪个朝代,哪个天才开始,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地方官吏在出发前,会多准备一些盖好官印,但内容空白的文书。
如果到了户部,账目核对无误,皆大欢喜。
可一旦出了错,他们就不用再跑回去了,直接拿出这些盖着“空印”的文书,在应天府当场填写,把账给你做平了。
方便不方便?
太方便了!
效率高不高?
太高了!
原本,这件事情可能还会一直持续下去。
只是……
李善长解释完“空印”,声音发颤,继续说道:
“陛下,您这几个月力推官吏新政,建立防腐机制。”
“臣……臣不敢怠慢,亲自督办,本以为是革除积弊,为大明剔除沉疴。”
“却没想到会查出这的‘空印’一事。”
李善长猛地抬起头,老眼中满是血丝与恐惧。
“此法……沿袭已久,自前元便有,似乎已成官场惯例。臣……臣也是刚刚才查知此事,惊闻之下,魂飞魄散,故而第一时间,前来禀报陛下!”
李善长没为自己辩解,也没添油加醋,只是用一种客观的语气,陈述着这个在官场上,已经“约定俗成”了几百年的潜规则。
而这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
第一,我发现了这个大问题,这是我的功劳。
第二,我解释了问题的原因,是“沿袭已久”的“惯例”,不是我大明朝的发明,锅先甩给前元。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我,李善长,也是“刚刚才查知此事”,我也是被蒙在鼓里的!所以这事儿,跟我没关系!
臣,也是受害者啊!
臣一发现这个天大的窟窿,就马不停蹄地跑来跟您汇报了!
这份忠心,日月可鉴!
李善长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朱元璋的脸色。
这件事情,说大也大,可说小也小。
陛下会怎么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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