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八?怎么了?”马皇后见状,不由出声询问。
朱元璋没有回答。
他只是把那封密报,递到了马皇后的面前。
马皇后疑惑地接过,低头看去。
只见信上,只有寥寥数语,字迹潦草,仿佛是在极度震惊和慌乱中写下的。
“禀陛下:”
“永嘉侯……心神似已癫狂。”
“方才,其幕僚孙承宗归府,密谈片刻后。”
“侯爷他……竟冲入演武场,将满场兵器砸了个粉碎。”
“他口中只言……那些皆是无用废铁。”
“此刻,他将自己反锁于书房,不许任何人靠近。”
“嘴里只是反复念叨着一句话……”
“这仗……往后该怎么打?”
这仗……该怎么打?
简简单单六个字,落在马皇后的眼中,让她第一时间就明白了朱亮祖“发疯”的原因。
她猛地抬头,看向朱元璋,从对方那同样写满了震惊与狂喜的眼神中,她读懂了一切。
朱亮祖!
那个骄横了一辈子,把“拳头”和“刀”奉为圭臬,连皇帝都敢顶撞的永嘉侯!
那个昨晚还叫嚣着要进宫告御状的沙场猛虎!
竟然……
在得知自己派出的五十精锐,被一把“燧发短铳”,被一个“无火自爆的爆竹”,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摧枯拉朽般击溃之后。
竟然,把自己关了起来。
开始怀疑自己打了半辈子的仗,信奉了一辈子的……战争信条!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认输”了。
这是……信仰的崩塌!
是一个顶级武将,毕生建立起来的骄傲和自信,被一种来自更高维度的力量,无情地,碾成了齑粉!
“李先生啊……李先生……”
朱元璋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悠长的感叹。
“这才是李先生真正的厉害的地方啊!”
“不战而屈人之兵!”
“这才是真正的诛心啊!”
他之前还想着,要借着这个机会,用皇权,用法度,狠狠敲打朱亮祖。
可他做梦也没想到,李先生甚至都未曾真正出手。
他只是让朱亮祖,远远地窥见了“战争大道”的一角。
就这么冰山一角,就让朱亮祖这头纵横沙场,所向披靡的猛虎,道心破碎,陷入了彻底的自我怀疑!
朱元璋甚至不敢想象,若是让朱亮祖知道了“装甲车”、“迫击炮”、乃至那毁天灭地的“二踢脚”,这老小子会不会当场自刎?
想到密报中那个能让五十壮汉瞬间失去战力的“爆竹”,朱元璋的心里又开始发痒,恨不得立刻就去江宁亲眼见识一番。
“重八。”马皇后的声音,将朱元璋从幻想中拉了回来。
她指着密报,那双温柔的眸子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这,是我们的机会。”
“一个,彻底收服朱亮祖这头猛虎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朱元璋瞬间就明白了妻子的意思!
对啊!
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这是御下之术的精髓!
他朱亮祖现在,信仰崩塌,人生观破碎,正处于最脆弱,最迷茫的时候。
这个时候,自己这个当老大的,当皇帝的,如果能拉他一把……
不,不是拉他一把。
是给他指一条……通往“新世界”的光明大道!
朱元璋的脑子里,瞬间有了一个无比大胆,也无比疯狂的计划!
他看着桌上那个装着燧发短铳的木盒,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容。
“妹子,嘿嘿……”
“是时候让朱亮祖那滚刀肉,也亲眼见识见识,这真正的‘战争大道’了……”
……
永嘉侯府,书房。
朱亮祖一个人,枯坐在黑暗中。
他已经在这里坐了整整一个时辰了,一动不动,像一尊风化的石像。
书房里,一片狼藉。
名贵的字画被撕得粉碎,珍藏的古籍散落一地,那张被他一掌拍碎的书案,还歪倒在一旁。
他的脑子里,只有两个画面,在反复地,疯狂地播放。
一根黑黢黢的“烧火棍”,顶端喷出火舌!
“砰”的一声巨响,他亲卫手中那柄百炼精钢打造的宝刀,应声而碎。
一个平平无奇的“爆竹”,被远远丢出,无火自爆,黑烟弥漫!
几十个身经百战的精锐亲卫,瞬间惨叫着倒地翻滚,彻底失去战力。
这些画面,像一个无法摆脱的梦魇,死死地攫住了他的神魂。
起初,听到孙承宗的报告,他怒不可遏,认为是这位幕僚在妖言惑众!
但当他冷静下来,他知道,这是真的。
否则,朱武和他那五十个亲卫,不可能被区区一个县衙给活捉了。
他想不通!
他引以为傲的赫赫武功,他赖以安身立命的沙场铁律,在这一刻,仿佛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天底下,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神器?
这根本不是凡人该有的力量!
就算是传说中的霸王项羽在世,面对那“烧火棍”和“铁疙瘩”,恐怕也要饮恨当场吧?
更让他感到绝望和屈辱的是。
掌握着这股神鬼莫测之力的人,竟然是那个叫“李去疾”的泥腿子出身的商人!
一个他朱亮祖平时连正眼都不会瞧一下的泥腿子!
凭什么?!
朱亮祖感觉自己毕生构筑的世界,正在一寸寸地崩塌,脚下的基石化为流沙。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这辈子,是不是都活错了?
就在他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几乎要被这股无力的绝望感吞噬时。
“侯爷。”
一个尖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是那个传旨的太监。
朱亮祖没有理他。
他现在谁也不想见。
“侯爷。”那太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一次,多了一丝恭敬。
“陛下……有口谕。”
“让您……随奴婢进宫一趟。”
进宫?
朱亮祖僵硬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是来……问罪的吗?
也是。
自己的人,在江宁县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还把事情闹到了御前。
皇上要是不处置自己,那才叫奇怪了。
也好。
朱亮祖自嘲地笑了笑。
砍头也好,罢官也罢。
总好过,像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袍,推开门,走了出去。
他没有看那个太监,只是面无表情地说道:“带路吧。”
……
半个时辰后,奉天殿,东暖阁。
朱亮祖跪在冰冷的金砖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已经做好了,迎接雷霆之怒的准备。
然而,预想中的咆哮和怒骂,没有到来。
龙椅上,朱元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平静,看不出喜怒。
这种平静,比任何暴怒,都更让朱亮祖感到心悸。
“起来吧。”
许久,朱元璋才缓缓开口。
朱亮祖没有动。
“臣,有罪。”
“咱知道你有罪。”朱元璋的语气,依旧平淡,“但咱今天叫你来,不是来听你认罪的。”
他站起身,从龙椅上走了下来,一步步,走到朱亮祖的面前。
然后,他将一个用黄布包裹的长条盒子,放在了朱亮祖的面前。
“你看看这个。”
朱亮祖愣了一下,疑惑地抬起头。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个盒子。
下一秒。
他的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大小!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截黑黢黢的铁管子。
正是那把,他在孙承宗报告中,仔细描述过的……“燧发短铳”!
“这……这是……”朱亮祖的声音,都在发颤。
“这就是,那个姓李的商人,用来打碎了你手下一把刀的……东西。”
朱元璋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朱亮祖的呼吸,瞬间变得无比粗重!
他伸出手,颤抖着,想要去触摸那把枪。
可他的手,在距离枪身还有一寸的时候,却又猛地缩了回来。
他怕。
他一个在战场上连死都不怕的猛将,此刻,竟然害怕去触摸一把……火铳。
因为他知道,这东西,代表着一种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抗衡的……力量!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这仗,该怎么打吗?”
朱元璋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容。
他弯下腰,取出那把枪,又拿出了一枚定装纸壳弹。
然后,他当着朱亮祖的面,用一种虽然生疏,但却无比标准的姿态,开始……装填弹药。
咬开纸壳。
倒入火药。
塞入弹丸。
捅实。
合上火门。
打开击锤。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朱亮祖呆呆地看着,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看到,朱元璋做完这一切后,并没有将枪口对准他。
而是对准了一套早就准备好,摆在旁边的铠甲。
朱亮祖第一时间就认出,这套铠甲是军队中高级将领才能穿的精品,是布面甲、扎甲和锁子甲的复合体,防御效果极强。
“亮祖,你且看好。”朱元璋的声音悠悠传来,“这副布面铁叶复合甲,是咱赏给大将的宝贝,寻常刀箭难伤分毫。你说,它挡得住这个吗?”
说着,朱元璋看着他,缓缓地,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比他想象中还要响亮十倍的炸雷,在小小的暖阁中轰然炸响!
朱亮祖只觉得耳膜嗡嗡作响。
一股浓烈刺鼻的硝烟,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当他的听力,都恢复过来的时候。
他看到了让他这辈子,都永生难忘的一幕。
那个高阶将领才能穿的,足以抵挡任何刀剑劈砍的坚固铠甲之上……
赫然出现了一个两指宽的窟窿!
那窟窿边缘焦黑,像是被一只无形的钢指给硬生生烫穿,狰狞而致命!
铠甲的背面,更是被一股巨力撕开了一个更大的口子,向外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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