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肌肉正不受控制地痉挛着。
自己这个三儿子,今天是非要拿命去给李先生的“格物”课,当一回教具不可了?
他脑子里已经开始飞速盘算。
老三要是真没了,谥号该给个啥?
是给“忠”还是给“勇”?
毕竟是为求仙法而死,也算死得其所。
不对!
他朱元璋的儿子,怎么能就这么没了!
可这话又不敢说出口。
说了,就是不信李先生,是拂了谪仙人的兴致。
万一李先生动怒,把这“藏气之瓶”当场砸了,那损失的可就不止一个儿子,而是整个大明的江山社稷!
他到现在,可依然在惦记着李先生当时说的“不夜之城”、“千里传音”等等雷电妙用。
一时间,朱元璋的内心,一半是老父亲的绞痛,一半是帝王的算计。
两股情绪在他胸中来回撕扯,脸上的神情变幻,精彩得能单独开一场川剧。
他看着朱棡,嘴唇翕动,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能挤出来。
袖子里的拳头,捏得指节根根发白。
还是赌了吧!
李先生说过,这瓶子里的是“一杯水”的量,应该不致命。
不就是被雷劈一下吗?
咱老朱家的种,命硬!
说不准,这一劈,还能给这逆子打通任督二脉!
相比于朱元璋的内心煎熬,秦王朱樉的反应就纯粹多了。
他用一种极其丝滑、几乎无法察觉的碎步,又往后挪了两大步,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嵌进墙里。
看着那个被叫做“藏气瓶”的玩意儿,朱樉的眼神里全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彻底想明白了。
这位李先生的“格物”,压根就不是讲道理。
是讲物理。
物理超度,最为致命!
自己挨那一下,最多是丢脸。
三弟这要是挨一下,丢的恐怕就是命了。
“先生……”
常遇春忍不住小声开口,想求个情,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说。
他憋了半天,一张黑脸涨得通红,扭头对着旁边的刘伯温挤出一句:
“老刘,你说……这玩意儿,万一漏了咋办?会不会把咱一块儿给捎上?”
刘伯温眼角剧烈地跳动了一下,根本没空搭理他。
他死死盯着场中,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了。
他不是恐惧。
是兴奋!
是极致的亢奋!
自古以来,文死谏,武死战。
可谁曾见过,为求“格物”之至理,敢于亲身试雷的皇子?
今日此景,若能载入史册,必是千古奇谈!
他一定要记住所有细节,以便将来传世!
李去疾对周遭的一切恍若未闻,他笑眯眯地看着朱棡,像个亲切温和的邻家大哥。
“马三,别紧张,放轻松。”
“一个小小的验证而已,死不了人。”
他越是这么说,朱棡的心里就越是发毛。
这话听在耳中,像极了屠夫下刀前安抚牲口的低语:“别怕,很快就好,不疼。”
朱棡一步一步,走向那张摆着“藏气瓶”的桌子。
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那动静,比过年时敲的得胜鼓还要响亮。
终于,他站定在桌前。
那只古怪的玻璃瓶,静静地立在那里。
瓶子内外贴着的银箔,在日光下反射着冰冷刺眼的光。
那不是瓶子。
那是一个囚笼。
囚着一只看不见的恶鬼。
朱棡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要将院子里所有的空气都吸入肺中。
他按照李去疾之前的指示开始行动。
一只手,握住瓶身底下垂落的那条铜线。
另一只手,去触摸瓶顶那个亮闪闪的金属圆球。
他缓缓伸出左手。
那只手在半空中不受控制地摆动,像是秋风中的一片落叶。
他想让它停下颤抖,可那手有了自己的想法,压根不听大脑的使唤。
院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只颤抖的手上。
时间,仿佛被拉成了一根极细极长的蛛丝。
终于,朱棡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猛地一咬牙,左手一把抓住了那根铜线!
嘶——
一股透骨的冰凉顺着掌心窜起,让他浑身一个激灵。
咦?
好像……没事?
朱棡心里稍稍一松。
看来这“恶鬼的尾巴”并不咬人。
那么,就剩下那个“脑袋”了。
他抬起右手,那只手同样抖得厉害。
他的眼睛死死钉在那个银色的圆球上,瞳孔里,倒映出自己那张苍白又带着几分疯狂的脸。
来吧!
不就是个死么!
今日,他就要亲口尝尝,这所谓的“雷电”,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心一横,右手猛地朝前探去!
指尖,与那冰冷的金属圆球,触碰到了一起!
“滋啦!”
一声无比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爆鸣声响起。
一道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蓝白色电火,在朱棡的指尖与圆球之间,一闪而逝。
下一瞬。
朱棡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双脚离地,猛地向后弹起!
“哇啊啊啊啊——”
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划破了庭院的死寂。
那声音,尖锐得能刺穿人的耳膜。
朱棡双眼暴睁,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弹射出来。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在“咯嘣咯嘣”地哀嚎,肌肉彻底失控,四肢在半空中疯狂地抽搐、乱舞。
一股狂暴的麻痹感,从指尖一路狂飙,瞬间冲上天灵盖,又沿着脊椎骨,直贯脚底!
他觉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每一根头发都像是被注入了生命,笔直地朝天怒指。
自己,绝对变成了一只被雷劈了的刺猬。
“我……我死了吗?!”
他落地之后,双脚发疯般地乱蹬,双手胡乱挥舞,嘴里哇哇大叫,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他感觉自己的魂魄都被电出了窍,眼前金星乱冒,耳中嗡鸣不绝。
这滋味……
简直比被父皇摁在长凳上用板子抽屁股,还要酸爽百倍!
他以为自己真的被“雷电”劈死了,此刻正在体验魂魄离体、白日飞升的快感。
可这仙界,怎么跟传说中的地府似的,全身又麻又疼?
朱元璋、刘伯温、常遇春,还有朱樉、朱棣兄弟俩,所有人都被朱棡这突如其来的“诈尸”给惊得呆立当场。
他们预想过朱棡会被电得僵直倒地,或是痛苦呻吟。
谁能想到,这小子竟然原地起跳,活蹦乱跳,精神得像只磕了五石散的野猴子,还高喊着“我死了吗”?
这……这跟他们想象中的“被雷劈”,画风完全不一样啊!
哪有被雷劈了,还能这么精神抖擞的?
朱元璋的脸色,从铁青到煞白,最终定格在一脸的茫然。
他看看在原地跳脚乱叫的朱棡,又看看一脸云淡风轻的李去疾,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落回了胸口。
这逆子,没死?
非但没死,还……更有活力了?
“三哥!”
“三弟!”
朱樉和朱棣同时惊呼出声,只是这次,声音里带着更多的,是浓浓的疑惑与不解。
常遇春挠了挠头,小声对旁边的刘伯温嘀咕:“老刘,你说……这雷电,到底是啥味儿的?看三殿下这反应,是……是给灌了一肚子辣椒水?”
刘伯温的嘴角肌肉牵动了几下,这次是真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只是盯着朱棡,又看向“藏气瓶”,眼神里充满了对未知真理的探究。
这……这究竟是何等“格物”之理?
李去疾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他看着朱棡那副“活见鬼”的癫狂模样,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
“死不了的。”
他一脸轻松地说道,甚至还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抹茶。
“我说了,这瓶子里装的,只是一小杯‘水’。”
“而天上的雷,是能淹掉一座县城的暴雨。”
“瓶子这么一点‘水’,最多能让人身体麻一下。”
“不可能要命的。”
李去疾放下茶杯,目光落在还在蹦跶的朱棡身上。
“他就是第一次体验这种感觉,刺激太强烈,现在这样子只是心理作用而已,缓一会儿就好。”
“你们也可以试试,习惯了的话,全身麻酥酥的,还挺舒服的。”
这话一出,众人面部的肌肉齐齐抽搐。
舒服?
把人电得原地乱蹦、鬼哭狼嚎,这叫舒服?
这他娘的是什么虎狼之词!谁敢去试啊!
朱棡慢慢地停了下来。
他呆呆地看着头顶的天空,看了半晌,似乎在确认自己是否还在人间。
“儿啊!你咋样了?还认得咱不?”
朱元璋再也顾不上其他,急忙冲到朱棡身边,抓着他的肩膀使劲摇晃。
朱棡的眼珠,迟缓地转动着,落在了朱元璋那张焦急万分的脸上。
他的嘴唇蠕动了半天,像是在重新学习如何组织语言。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他说出体验后的第一句感想。
是“疼”?是“麻”?
还是“我再也不敢了”?
终于,朱棡用一种梦呓般的、带着几分委屈的沙哑嗓音,问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当场石化的问题。
“先生……”
他的目光越过朱元璋的肩膀,直直地落在了李去疾的身上,眼神里充满了纯真的困惑与对知识的渴望。
“这雷电……是麻辣味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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