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仙山巅。
祭坛青烟如龙,蜿蜒升腾,直探九霄云外。
百官肃立阶下,心思各异,目光却如暗流,悄然汇聚于祭坛中央。
香雾之中,素衣胜雪的玉蘅神女茕茕孑立,朦胧身影仿佛融入天光,神情莫辨,愈发衬得那即将昭示的“天意”高深莫测,
“恭迎圣驾————”
悠长的唱喏声起,御辇华盖在庄严仪仗簇拥中缓缓而至。
辇停,九千岁深躬折腰,手臂恭敬前伸,欲搀扶圣驾,可谓姿态做足。两名内侍即刻趋前,躬身将金丝盘龙帘帷徐徐掀起。
“本殿下身强体壮,无需九千岁搀扶。”
常顺德猛地抬起头,心头巨震!这御辇之上,为何会是三皇子南宫璟?陛下呢?!
满场死寂,旋即又化作压抑不住的哗然。
贵妃怀有身孕,关乎国祚,特来观告天大典,李蕴之满心都是昨日种种,同样不知殿下会代皇帝来此,这会儿随百官一同不可置信的看向南宫璟。
只见三皇子身着玄色蟠龙服,头戴嵌玉金冠,身姿挺拔,坦然走下御辇。越过僵立的九千岁,一步步踏上那象征无上尊荣的祭坛高阶。
南宫璟在告天青铜鼎前站定,转身间目若寒星,扫视全场,凛冽的威压瞬间扼住所有窃窃私语,只余山风呜咽。
“父皇龙体抱恙,需静心休养,故而无法亲临告天大典。特颁口谕,命本殿下代行监国之责!”
此话一出,众臣惊骇,便是在如何蠢顿也看得出来,眼前这三皇子哪里是放浪形骸的纨绔,分明是蛰伏的潜龙!
常顺德脸色骤变,上前几步,“殿下何出此言?昨日圣上驾临神女宫,分明精神矍铄,龙体康泰!怎会一夜之间便需静养?除非...是这神女居心叵测,谋害圣躬!”
拂尘一甩,直指香雾中的素白身影。
“九千岁此言差矣!”
南宫璟垂眸,目光如有实质般落在阶下常顺德身上。
“父皇久受太清妖道蒙蔽,丹毒侵体,龙体早已欠安,只是忧心社稷,强自支撑!昨日移驾神女宫,正是为向神女寻求祛毒延年之仙方!”
不等常顺德反驳,南宫璟目光转向祭坛另一侧的白玉章,义正辞严,“神女自降临大瑨,祈雨泽民,铲除妖道,迎帝还朝,所作所为,无一不是福泽苍生,护佑国祚!九千岁如此污蔑神女清誉,居心何在?若因此惹恼神女,致使仙药难求,延误父皇龙体安康,九千岁又该当何罪?!”
这一番连削带打,将谋害皇上的罪名反掷回去,常顺德面色铁,竟被噎得一时语塞。他虽知昨日如何,但又无法证明,此刻强辩只会自陷泥沼。僵持片刻,常顺德只得强压冲天怒火,沉声道,“咱家一时失察,还请玉蘅神女速行告天大典!”
说罢,常顺德愤然退至一旁,朝罗忠递了个眼色,罗忠会意,悄然退了下去。
不管他南宫璟和妖女要做什么,今日这问仙山巅,都是他二人的埋骨之地!
吉时到。
白玉章神情庄穆,恍如九天玄女临凡,对阶下汹涌的暗流视若无睹。纤足轻点汉白玉阶,衣袂翩跹,飘然行至青铜巨鼎前。
她双手于胸前结出繁复玄奥的印诀,口中吟诵起古老晦涩的祷文,无人察觉她足尖飞速在鼎座凸起上轻轻一踏。
霎时间,鼎中燃起熊熊烈火。
“昊天上帝,巍巍紫微,璇玑悬魄,照临帝阙。圣躬遘疾,龙体违和,百官惶惶,万民同忧。今,玉蘅伏请上苍垂鉴,或祀典有缺,神只未飨,或宵小魇镇,邪祟侵凌。谨以玄圭素帛,太牢清醴,乞天心示下,明昭灾咎之由!皇矣上帝!伏惟尚飨!”
待她说完,足尖又在鼎座凸起处碰了碰,鼎中火焰猛地向上一窜,火舌怒卷咆哮,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就在众人心神被这异象所夺,屏息凝神之际,神迹骤现!
一卷用厚重火漆密封的卷宗突然自火中飞出,神女双臂一展,卷宗稳稳落入掌中,竟不沾半点火星!
只见玉蘅神女高举卷宗,皓腕猛地一振。
唰——!
一道裂帛脆响,卷轴应声而展。密密麻麻的字迹与鲜红刺目的印鉴,如同狰狞的罪证,赫然暴露于朗朗乾坤之下。
唯恐百官看不清,神女用力一扬,卷宗中夹着的纸张如漫天雪花,纷纷扬扬飘至阶下群臣面前。
“苍天在上,神目如炬!九千岁常顺德,罪孽滔天,罄竹难书!黄天震怒,故而示警于陛下龙体,斥其识人不清,任人唯亲,方致今日之祸!”
神女的话似蕴含着无上威严与雷霆之怒,响彻云霄,震得人心头发颤。
南宫璟亦怒视阶下,声如寒铁,字字诛心,“常顺德!尔以权谋私,漕运贪墨,克扣边军粮饷,断我大瑨将士之喉!尔利欲熏心,贩运私盐,祸乱民生根基,绝黎民百姓之炊!尔狼子野心,结党营私,鲸吞国帑,掘大瑨社稷之基!桩桩件件,铁证如山!天理昭昭,岂容尔等蠹虫窃据庙堂,祸国殃民?!”
字字如惊雷,句句似天谴!
一页页信件账目落下,百官纷纷拾起查看,面上神色各异,愤慨有之,惶恐亦有之。
“义父!”
张有宝慌乱拾起一张,只扫一眼,登时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妖女能弄来这么多证据!
常顺德看清那上头熟悉的字迹印鉴,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粉碎。狠狠一咬牙,拂尘猛地向下一挥。
“杀———”
埋伏于山林石罅间的无数黑衣死士,如同嗅到血腥的群狼,骤然跃出!雪亮刀光撕裂空气,直扑向祭坛上的南宫璟和白玉章。
百官顿时大乱,惊呼奔逃,场面彻底失控。张有宝趁机搀扶着常顺德,急速向人群后方的车驾退去。
几乎同时,祭坛四周那些手持幡旗的仪仗撕去伪装,露出禁军甲胄,“保护殿下!保护神女!诛杀逆贼——!”
顷刻间,祭坛前人影幢幢,血光飞溅,金铁交鸣之声刺破耳膜,席卷了整片山巅。
混乱中,一黑衣死士被禁军重击倒飞,狠狠砸在了正欲逃离的李蕴之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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