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兴庆府。
昔日商议出兵时那狂热的氛围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与压抑。年轻的夏崇宗李乾顺高坐于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下方,参与此次东征的鬼名大将和野利大将跪伏在地,头也不敢抬,其余贵族大臣们亦是噤若寒蝉。
“败了……东西两路,皆大败而归……”李乾顺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铁鹞子,折损近半;步跋子,尸横遍野。这就是你们向朕保证的‘必胜之局’?这就是你们说的‘宋人群龙无首,一击即溃’?”
鬼名大将以头抢地,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陛下!臣有罪!臣万死!可……可宋人狡诈异常!他们非但早有准备,设下埋伏,其火器……其火器更是犀利无比!那会爆炸的震天雷,那投石机能抛射的霹雳炮,威力远超以往!我军勇士尚未接敌,便已伤亡惨重啊!”
野利大将也急忙辩解:“陛下明鉴!臧底河城守军火器同样猛烈,城防坚固,我军拼死力战,实难寸进!非是臣等不尽心,实是宋人军备,已非昔日吴下阿蒙!”
一位年老持重的部落首领颤巍巍出列,叹息道:“陛下,如今看来,宋国新君并非庸主。其整军经武,革新利器,此番挫我兵锋,意在立威。如今我军新败,士气低落,亟需休整。不如……暂且隐忍,遣使求和,虚与委蛇,以待时机?”
“求和?”另一名激进的年轻贵族立刻反对,“我大白高国岂能向宋人低头?此次不过小挫,待我们重整旗鼓,必能雪耻!”
“雪耻?拿什么雪耻?”老首领反唇相讥,“铁鹞子是我国立国之本,如今折损如此之多,没有三年五载,如何恢复?宋人火器如此厉害,我们如何抵挡?难道要让各部儿郎都去填宋人的火海吗?”
朝堂之上,顿时吵作一团,主和派与主战派争执不下,充满了失败后的沮丧与对未来的迷茫。
李乾顺听着下方的争吵,心中烦躁更甚。他何尝不想雪耻?但鬼名和野利带回的消息,以及那触目惊心的伤亡数字,都让他意识到,眼前的宋国,已然成了一头苏醒的雄狮,爪牙锋利无比。继续硬拼,恐怕真有亡国之危。
他最终无力地摆了摆手,压制住争吵,声音疲惫:“够了……传令边境,严守城池,不得擅自出击。至于……是否遣使,容后再议。”他需要时间舔舐伤口,也需要时间重新评估这个变得陌生而强大的南方邻居。
与此同时,宋军西夏行营,渭州大营内。与西夏朝堂的沮丧混乱截然不同,这里弥漫着一种紧张而有序的气氛。虽然取得了胜利,但上至姚古、折彦质,下至普通士卒,都清楚那场胜利背后的瑕疵。
参谋司内,巨大的沙盘旁围满了各军主官和参谋人员。姚古主持,折彦质、种浩、张宪等人悉数在场。
姚古指着沙盘上野狼坳的地形,沉声道:“今日复盘,野狼坳追击之战。龙骧军都指挥使,你部冲出坳口后,为何未能迅速向两翼展开,为后续步军清理通道?”
龙骧军都指挥使高宠出列,坦然道:“回姚帅,末将当时见西夏残骑仍有反扑之力,急于咬住其主力,恐其逃脱,故选择直插其心脏,未及向两翼扩散。此乃末将判断失误,甘受军法!”
折彦质接口道:“此事我亦有责。作为前线指挥,未能及时调整龙骧军战术。然,更深层原因在于,我步军第一军、第十二军,未能紧随龙骧军之后,迅速填补战线空隙。种浩,你部当时情况如何?”
种浩凝眉回道:“我第一军当时正与山坡残敌纠缠,清理速度稍慢。而第十二军则因传令延迟,接到推进命令时,已比预定时间晚了近一刻钟。马主事,此事……”
传令曹主事马扩立刻检讨:“是,当时坳口处战场混乱,号旗视线受阻,传令兵穿梭风险极大,导致命令传递出现了延误。我传令曹已着手改进,增设备用通讯点位,并训练士卒熟悉多种号令信号。”
张宪也补充情报方面的不足:“我军对西夏残部撤退路线的预判也不够精准,导致预设的第二道拦截线未能发挥作用。”
姚古听着众人的检讨,神色严肃:“问题暴露得很清楚!指挥决策、兵种协同、战场通讯、情报支持,各个环节皆有疏漏!陛下已明发旨意,令我等着手制定《诸军协同作战要则》。今日起,参谋司需将此次复盘所得,逐条细化,融入要则之中!”
他看向众将:“从明日起,各军按新编要则,展开针对性操演!龙骧军练习在突破后如何与步军协同清场;步军演练快速跟进与阵地转换;弩手与步骑的协同射击更要反复磨合!工兵营也要加入,演练在复杂地形下快速架设障碍、开辟通路!”
“此外,”折彦质补充道,“各军之间,要开展对抗演练!以实战为标准,互相挑毛病,找问题!只有在平时练得狠,战时才能少流血!”
“得令!”众将轰然应诺,眼中没有抱怨,只有一股知耻后勇的狠劲。
接下来的日子里,渭州周边广阔的演兵场上,终日杀声震天,烟尘四起。各军按照参谋司制定的新战术和协同要则,进行着高强度的磨合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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