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和七年八月中,宋夏边境的山风已带上了刺骨的寒意。在一处名为鬼见愁的险峻峡谷附近,一支五人编制的皇城司外围斥候小队,正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冰冷的岩壁,他们的皮甲上沾满尘土与干涸的血迹,人人带伤,眼神却如同饿狼般警惕而坚定。
队长是个脸上带疤的老兵,名叫石磊。他小心地探出头,透过岩缝望向峡谷外侧的平川,只看了一眼,便猛地缩回头,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对着身后蜷缩的同伴,用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说道:
“来了……黑压压一片,全是铁鹞子的具装重骑!后面跟着的步跋子(西夏步兵)一眼望不到头!看旗号,是鬼名家的狼头旗和野利家的秃鹫旗!主力……这绝对是西夏东路军的主力!”
副队赵小七,一个才十八岁的年轻人,闻言呼吸都急促起来,他捂着还在渗血的左臂,颤声道:“头儿,怎么办?他们人太多了,光是前锋铁鹞子恐怕就不下五千!”
石磊没有立刻回答,他快速解开腰间一个用油布包裹了数层的细小铜管,又撕下一截相对干净的内衬衣角,咬破食指,用血在上面急速书写起来。他没有笔墨,只能用最原始、也最不容置疑的方式传递信息:
「八月中,午时三刻。鬼见愁峡外,发现西夏东路军主力。铁鹞子超五千,步跋子无数,旗号鬼名、野利。正沿峡外官道,向野狼坳方向急进。疑欲迂回包抄我镇戎军侧后。石磊血书。」
写罢,他将血书塞回铜管,死死封好,然后郑重地塞进赵小七的手中,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小七!听着!我们四个,往不同方向跑,吸引追兵。你,带着这个,走猿猴道,那是条绝路,但也是最近的路!拼了命,也要在日落前,把消息送到张宪张大人手里!这关系到几万兄弟的生死,关系到整个战局!明白吗?!”
赵小七看着队长决绝的眼神,又看了看另外三名同样伤痕累累、却毫不犹豫点头的同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猛地一擦,用力点头:“头儿!我……我一定送到!”
“走!”石磊低吼一声,率先如同猎豹般蹿出藏身地,向着相反的方向故意弄出巨大的声响,另外两人也紧随其后,分头奔逃。
果然,峡谷外的西夏游骑立刻被惊动,呼哨声、马蹄声骤起,分头追去。
赵小七含着泪,头也不回地扑向那条几乎垂直、只有野猿才能攀援的险峻小路,指甲抠进石缝,手脚并用,不顾一切地向上爬去。身后,隐约传来了同伴凄厉的惨叫和西夏骑兵得意的呼啸……
当日傍晚,渭州,西夏行营参谋司。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作战曹内,折彦质、种浩盯着沙盘,眉头紧锁。传令曹主事马扩刚汇报完多处边境烽燧被拔除、通讯不畅的情况。
就在这时,情报曹主事张宪几乎是撞开了门冲进来,他手中高举着一个沾满泥污和暗红色血迹的铜管,声音嘶哑:“紧急军情!皇城司外围哨队,石磊小队,冒死送出的血书!”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铜管上。
张宪迅速打开,取出那方染血的衣角,当众宣读。当听到“铁鹞子超五千”、“向野狼坳方向”、“迂回包抄镇戎军侧后”时,姚古猛地站起身,折彦质和种浩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
“野狼坳……镇戎军侧后……”姚古快步走到沙盘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野狼坳的位置,“果然!西夏人想玩一手阴的!正面佯攻臧底河城,主力却想从这里捅我们一刀!若让其得逞,镇戎军腹背受敌,必溃!整个左翼防线都将崩塌!”
种浩急道:“镇戎军是新编第七军,独自断难抵挡西夏主力铁骑!必须立刻派兵增援!”
折彦质却盯着沙盘上野狼坳的地形,眼中精光一闪:“增援?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打法。姚帅,您看,野狼坳入口狭窄,两侧山势虽不极高,却足够陡峭,利于设伏。西夏主力急于穿插,必走此道。”
姚古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在野狼坳打他一个伏击?”
“正是!”折彦质用力一点头,“我军新编,各部配合生疏,若在开阔地带与西夏铁鹞子正面硬撼,胜算不大。但若利用地形,限制其骑兵冲锋,或可扬长避短!”
种浩也反应过来:“而且,西夏人绝对想不到,我们在内部不稳、主帅重伤的情况下,还敢主动设伏!可收奇兵之效!”
姚古沉吟片刻,当机立断:“好!就依此策!然,我军初合,配合不熟,伏击兵力不宜过多,否则难以隐蔽,指挥亦易混乱。就出动……”
他手指连点:“龙骧军五千!西夏行营第一军(原种家军基干,最为善战)、第九军(多弩手)、第十二军(多步卒,擅结阵)!共计三万五千余人!由折彦质统一指挥前线伏击战!”
他看向众人,快速部署:
“张宪,情报曹继续监视西夏动向,尤其是其后续部队!”
“周忱,辎重曹立刻向前线输送足够的箭矢、震天雷!尤其是第九军的弩箭和龙骧军的骑弓箭!”
“马扩,传令曹确保伏击部队与渭州、与侧翼镇戎军的通讯畅通!”
“折彦质,种浩,具体伏击方案,由你二人即刻拟定!记住,此战关键在于‘快、准、狠’!打掉其先锋锐气后,不可恋战,迅速脱离!”
“得令!”众人轰然应诺,参谋司如同精密的机器,高速运转起来。
折彦质与种浩立刻伏在沙盘上,激烈讨论起来:
“龙骧军重骑隐蔽于坳口内侧缓坡后,待敌先锋大部进入,封死退路,直冲其腰!”
“第一军长枪兵与第十二军刀盾手,占据两侧山腰,多备滚木礌石,待号令压下,打乱其阵型!”
“第九军弩手,分布于两侧制高点,集中火力,先射其铁鹞子坐骑!马倒了,铁鹞子就是铁乌龟!”
“各部以旗帜和号角为令,没有命令,绝不许擅自出击!”
一道道命令通过传令曹迅速下发。龙骧军、第一军、第九军、第十二军,这支由新旧力量混合、尚未完全磨合的部队,怀着紧张与决绝,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向野狼坳开进,如同一张悄然张开的巨网,等待着猎物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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