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下属新设的“琉璃作”进展极其不顺。宇文恺带领工匠们按照赵佶所赐之法,反复试验,烧毁的原料堆积如山,却始终未能得到那设想中清澈透明的“琉璃”,所得要么是浑浊不堪、布满气泡的顽石,要么就是在冷却过程中噼啪碎裂。更令人不安的是,皇城司安排在琉璃作周围的暗哨,多次回报发现有不明身份之人在外围徘徊窥探,虽未敢靠近,但其意图昭然若揭。
赵佶闻报,并未感到意外。琉璃之利,动人心魄,引来觊觎实属正常。这反而让他下定决心,必须建立一个高度集中且绝对保密的军工研发与生产基地。
他再次召见宇文恺与苏启明,并让皇城司指挥使顾锋一同参与。
“琉璃试制,艰难可知。然此路不通,或可另辟蹊径。”赵佶说着,又取出一份更为详尽的图纸,“此物名为‘高炉’,非为琉璃,专为炼铁!”
图纸上描绘的是一种结构更为复杂、高大的竖炉,配有水力或人力驱动的巨型皮囊鼓风系统,以及出铁口、出渣口等详细结构。赵佶结合赵启的记忆与当下的工艺水平,尽可能清晰地阐述了高炉连续生产、提升炉温、获得液态生铁的原理。
“此高炉若能建成,不仅可大幅提升铁产量,其产生之高温,或亦可助尔等攻克琉璃熔炼之难关。”赵佶目光扫过面露震惊的宇文恺和苏启明,“然此物关系重大,绝不可泄露半分!”
他看向顾锋:“顾卿,朕命你从皇城司内挑选一队绝对忠诚、精于护卫之人,组建‘技防司’,专职守卫高炉及后续所有核心工坊之机密!凡有试图窥探、窃密者,无论何人,可就地格杀!内部工匠,一律实行联保连坐,严格限定活动范围!”
“臣领旨!”顾锋眼中寒光一闪,肃然应命。
“苏卿,宇文卿,”赵佶继续部署,“高炉选址,须隐秘且临近水源。朕意,在京西嵩山余脉,择一隐蔽山谷,兴建‘将作大营’!高炉、军器监核心作坊、火药作、新钱引印制工坊,乃至日后其他机密研发,皆集中于此!外围设三重关卡,由皇城司技防司与禁军共同把守,非特许令牌,任何人不得出入!现有军器监、将作监等重要部门,防卫等级全面提升,人员重新核查!”
这是一个划时代的决定,意味着将大宋最核心的军工与财政命脉,集中到一个高度戒备的“特区”进行管理和保护。
“臣等遵旨!必当竭尽全力,建成此营,严守机密!”苏启明与宇文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重任,激动而又忐忑地领命。
就在赵佶全力构筑他的“军工堡垒”时,皇城司第四指挥使张延之带来了一个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消息。
“陛下,真定府路都监王禀,已被秘密带回汴京,现扣押于皇城司暗狱。”
“情况如何?”赵佶问道,记忆中王禀在靖康之难时坚守太原,血战殉国,是个铁骨铮铮的忠臣良将。
张延之回禀:“经初步审讯,王禀大喊冤枉。据其供述,他确与北地商人有过接触,但并非私售军粮,而是试图通过他们购买战马,以补充边军骑备。此事曾向上峰河东路转运副使崔茂禀报过,但崔茂并未明确表态。如今事发,那崔茂却反咬一口,将所有罪责推于王禀身上,称其贪墨军饷、私通外敌。王禀还透露,他在边地多年,深知军中积弊,吃空饷、倒卖军资乃普遍现象,且……且他隐约察觉到,朝中似有官员与金人暗通款曲,其中可能涉及……已致仕的蔡京之子蔡绦,以及现任鸿胪寺少卿王汭等人!”
蔡绦!王汭!赵佶眼中寒光大盛。果然,内部的蠹虫早已与外面的恶狼勾结在一起!
“王禀所言,可信度几何?”赵佶沉声问。
“臣已派人暗中核对部分信息,与王禀所述基本吻合。且观其受刑时的反应与供述细节,不似作伪。臣倾向于,王禀是被推出来顶罪的替死鬼。”张延之分析道。
“好一个替死鬼!”赵佶冷笑一声,“若非朕早知王禀其人秉性,若非皇城司侦知,几乎让忠良蒙冤,让国贼逍遥!”
他站起身,一股凛冽的杀意弥漫开来:“传朕旨意,王禀暂时秘密安置,好生照料,朕日后要亲自见他。着皇城司,即刻根据王禀提供线索,并合此前所有情报,给朕彻查!重点便是军中吃空饷、倒卖军资之硕鼠,以及朝中所有与金国暗通消息之官员!无论其职位多高,背景多深,凡有确凿证据,一律以叛国罪论处!”
他盯着张延之和一旁的李钺、顾锋,一字一句道:“记住,此非党争,乃卫国之战!与士大夫共天下?那是太平年景!如今国难当头,通敌叛国者,便是朕的死敌,是大宋的死敌!没有什么共天下,只有你死我活!查实者,主犯凌迟,抄家灭族!从犯斩立决,家产充公!朕要用他们的血,警示所有心怀异志之人,清洗这糜烂的肌体!”
“臣等遵旨!必不负陛下重托,将潜藏之蠹虫国贼,一一揪出,明正典刑!”三位指挥使感受到官家那毫不掩饰的杀伐决断,心中凛然,亦是热血沸腾。
一场比之前清洗反对派更为酷烈、目标直指叛国者的“刮骨清疮”行动,在皇城司的主导下,于暗夜中悄然展开。赵佶深知,若不能肃清内部,尤其是军队和朝堂高层的奸细,无论他打造出多么锋利的刀剑,都可能从内部被瓦解。北方的恶狼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为恶狼引路的家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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