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角落里,阿竹像只受惊的小兽,蜷缩在冰冷的柴堆后面,心脏还在疯狂擂鼓。胖厨娘那足以掀翻房顶的咆哮似乎还在耳边回荡,空气中弥漫的浓郁油香混合着焦糊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刚才闯下了怎样的大祸。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襟,那里溅满了金灿灿的油星,在柴房昏暗的光线下,竟隐隐泛着一层奇异的、柔和的微光。她下意识地想用手指去揩拭,指尖刚触碰到,整个人却猛地一僵!
一个极其细微、带着颤抖的老婆婆的声音,如同蚊蚋,却清晰无比地钻进了她的脑海:
“...再...再炸一根...就一根...给我孙儿...他最爱吃刚出锅的油条了...”
那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慈爱、期盼,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被凝固在时光深处的执拗。
阿竹寒毛倒竖,猛地缩回手,惊疑不定地盯着那些发光的油星。
“鬼...鬼啊?!”她在心里尖叫。
“鬼什么鬼!”剑灵那带着几分残余笑意、却又骤然严肃起来的声音立刻在她脑海中响起,“是执念!被灵脂封存的执念碎片!”
“执念?”阿竹一愣,恐惧稍减,好奇心起。
剑灵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冰冷的怒意:“哼!我早该想到!百年灵脂...何等珍稀,岂是寻常松脂草木能比?那老匹夫,当真是丧尽天良!”
它顿了顿,似乎在感知着什么,语气愈发森寒:
“这油...是用‘梦魂’炼的!而且不是普通的梦魂,是那些最纯净、最不含杂质,仅仅蕴含着‘想给孩子做顿热乎早饭’这类最简单、最深沉愿望的母亲的梦魂!长老那个疯子,他把这些蕴含着至纯爱意的梦境执念,强行抽取、剥离,用邪法炼成了这所谓的‘百年灵脂油’!”
阿竹如遭雷击,浑身冰凉。
用...用母亲的梦魂...炼油?
她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些油星中传来的、老婆婆充满慈爱的呢喃。那不是幻觉,那是一个真实存在的灵魂碎片,一个被剥夺了梦境、甚至可能连存在都被抹去的老婆婆,残留在世间最后的一点念想——只是想给心爱的孙儿炸一根油条!
难怪这油香气如此奇特,不仅勾人食欲,更仿佛能触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原来,那根本不是草木精华,那是被碾碎、被熬炼的母爱!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和愤怒涌上阿竹的心头,让她几乎要呕吐出来。之前对毁掉珍稀灵油的愧疚,瞬间被一种对施暴者的极端憎恶所取代。
“他...他怎么敢...”阿竹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为了力量,为了所谓的仙门根基,他们有什么不敢?”剑灵冷笑,语气中充满了讥讽与悲凉,“抽取善念滋养邪印,炼化执念作为资粮...这仙门,从根子上,早就烂透了!”
就在这时,厨房那边的骂骂咧咧声稍微小了一些,转而传来窸窸窣窣的擦拭声。
阿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从柴堆缝隙中望出去。
只见胖厨娘正拿着一块厚厚的粗布,一脸肉痛和愤懑地擦拭着那口被剑气劈裂、残存油污的铁锅。她一边擦,一边低声咒骂着阿竹,诅咒她扫禁地扫到天荒地老。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被粗布擦拭下来的、依旧泛着微光的油渍,并未完全被布料吸收,反而在粗糙的布面上,缓缓地、自发地汇聚起来。油光流动,渐渐勾勒出一个极其模糊、只有巴掌大小、蜷缩着的人形轮廓。
那是一个小小的人影,由微光的油渍构成,看不清楚貌,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种浓郁的、化不开的悲伤。
它静静地趴在粗布上,肩膀微微耸动,仿佛在...无声地啜泣。
没有声音,但那悲伤的意念,却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连躲在柴堆后的阿竹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是一种心愿未了、牵挂难舍,却又无能为力的极致悲哀。
胖厨娘似乎毫无所觉,依旧骂骂咧咧地用力擦拭着,将那承载着悲伤人影的粗布在锅沿上来回摩擦。
阿竹的心,像是被那只无形哭泣的小手紧紧攥住了,窒息般地疼。
她明白了。这油锅里,不知炼化了多少类似“想给孙儿炸油条”的纯净执念。它们被囚禁在油脂中,失去了本体,只剩下这一点点残存的意识碎片。如今油锅被毁,油脂四溅,这些被强行凝聚的碎片似乎有了一丝短暂逸散和显化的可能。
那个哭泣的小小人影,或许就是另一个被炼化的梦魂,它的执念,可能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无法表达,只剩下最纯粹的悲伤。
“看到了吗?”剑灵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苍凉,“这就是你们敬畏的仙门,崇拜的长老,日复一日所做的事情。他们不仅囚禁梦魂,更将世间最美好的情感,当做燃料,肆意挥霍。”
阿竹紧紧咬住了下唇,直到口中尝到一丝腥甜。
她想起自己眉心那个诡异的噬梦印,想起寒潭深处那些被囚禁的、哀嚎的执念,再看着眼前油污中无声哭泣的小小人影...
一直以来笼罩在仙门之上的那层神秘而光辉的面纱,在这一刻,被这混合着油污与泪光的残酷真相,彻底撕得粉碎!
她不再仅仅是为了自救而挣扎,一股更强大的、源自心底最朴素正义感的怒火,开始熊熊燃烧。
她轻轻抚摸着怀中冰冷的锈剑,感受着剑灵同样压抑的愤怒,一字一句地在心中默念:
“这样的仙门...不该存在。”
“这样的长老...必须付出代价。”
那些被炼化的执念,那些无声的哭泣,如同最沉重的烙印,刻进了她的灵魂。从这一刻起,她的反抗,不再只关乎个人生死,更关乎公道与人心。
柴房外,胖厨娘终于擦拭完毕,气呼呼地将脏污的粗布扔进水桶,骂骂咧咧地走了出去,似乎要去禀报管事。
厨房内暂时恢复了寂静。
只有阿竹还躲在柴堆后,目光死死盯着水桶里那片渐渐沉底、微光最终消散的粗布,仿佛要将那无声哭泣的小小人影,永远刻在心里。
空气中,那老婆婆的呢喃似乎又隐约响起:
“...油条...给我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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