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深处的死寂,厚重得能压碎人的呼吸。阿竹跪在冰冷的泥土上,指尖还残留着骨笛温润的触感和铜镜碎片灼人的刺痛。剑灵那句石破天惊的“是为了护着她肚子里的你”,如同余震,在她灵魂深处持续轰鸣,将过往的一切认知都碾成了齑粉。
恨意、恐惧、猜疑…所有对怀中这柄“糖浆棒槌”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复杂,糅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甸甸的酸楚与茫然。它曾是睥睨天下的仙尊,却为了护住娘亲腹中的她,自封灵性,沦为这被污秽包裹、刻薄虚弱的囚徒。
就在这心神激荡、五味杂陈的瞬间——
后颈处,突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无法忽视的痒意。
并非蚊虫叮咬的刺痒,而是一种…仿佛有什么极小的、冰凉的东西,正用无数细密的足尖,轻轻搔刮着她的皮肤,试图钻进她的发根,贴近她的脊椎!
阿竹浑身猛地一僵!所有翻腾的情绪瞬间被这诡异的触感冻结!
她几乎是本能地、反手就朝着后颈痒处猛地一拍!
“啪!”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脆的爆裂声,在她掌心下响起。
触感不对!
拍死的绝非蚊子或寻常小虫!那东西似乎没有坚硬的甲壳,而是某种…柔软又极具韧性的、冰凉滑腻的物体!被她拍扁的瞬间,一种极其粘稠冰冷的液体溅了出来,沾了她一手。
阿竹猛地缩回手,凑到眼前。
借着破碎月光,她看得分明——在她沾着泥污和血渍的掌心正中,一小滩极其粘稠、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半透明幽绿色的“汁液”正在微微蠕动!汁液中央,是一只已经被拍得稀烂、却依旧能看出大致形态的怪虫尸体!
那虫子约米粒大小,没有眼睛,没有口器,身体近乎完全透明,只在核心处有一点极其微小的、不断闪烁的幽绿光点。此刻,那光点正迅速黯淡下去。它的足肢细密得如同绒毛,此刻已断裂扭曲,浸泡在那粘稠的幽绿汁液中。
一股极其微弱的、却让阿竹瞬间头皮炸开的灵力波动,正从那滩迅速失去活性的汁液中散发出来——冰冷、窥探、带着一种令人极其厌恶的、如同附骨之蛆般的寄生感!
“窥梦虫!!!”
剑灵的意念如同被点燃的炸药,猛地从方才那沉重的疲惫中炸起!声音里充满了极致惊骇和一种“果然如此”的暴怒!
“捏碎它!快!用尽全力捏碎它!把汁液彻底碾干!一点残渣都不要留!!” 剑灵的咆哮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和恐慌,甚至压过了它之前的虚弱!
阿竹被剑灵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吓得心脏骤缩,根本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地手指猛地用力一攥!
“噗嗤——”
那滩粘稠冰冷的幽绿汁液连同虫尸,在她掌心被彻底碾碎、挤压!一种极其恶心、仿佛捏爆了某种活体组织的触感传来!
就在汁液被彻底碾碎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枚一直被阿竹紧紧攥在另一只手中的、刚刚冷却下去的铜镜碎片,仿佛被这幽绿的虫汁瞬间激活,“嗡”地一声,再次变得滚烫灼人!
碎片表面,那原本模糊映照着竹林夜景的古铜色镜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荡漾起来!
波纹扭曲、旋转、凝聚——
一张脸!
一张苍老、枯槁、布满深深刻痕、如同千年老树皮般的脸,猛地占据了整个镜面!
那脸上的皮肤灰败毫无血色,眼窝深陷得如同两个黑洞,看不到眼球,只有两点极其微弱、却冰冷刺骨、如同鬼火般的幽绿光芒在闪烁!正是那窥梦虫核心光点的颜色!
这张脸…阿竹从未亲眼见过,却无数次在清虚观弟子惊恐的低语和描绘中听闻过!
戒律长老——玄肃!
镜中的玄肃长老,那黑洞般的眼窝仿佛穿透了镜面,穿透了虚空,死死地、精准无比地“锁定”了正握着碎片、脸色惨白如纸的阿竹!
他那干瘪如同裂缝的嘴唇,没有张开,一个冰冷、枯涩、毫无人类感情、仿佛直接从灵魂深处响起的嘶哑声音,却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钻入了阿竹的脑海,也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竹林里:
“…找到了…”
声音里听不出丝毫喜悦,只有一种令人骨髓冻结的冰冷和一种…如同猎手终于锁定猎物般的漠然确定。
镜面波纹再次剧烈晃动,画面猛地向后拉伸,露出了玄肃长老所处的环境——那似乎是一间极其阴暗、布满各种复杂符文和法阵的密室。他的身后,隐约还能看到另外几个同样散发着恐怖气息、身影模糊的老者轮廓!
玄肃长老那鬼火般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丈量着阿竹,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狠狠砸下:
“‘噬梦印’的宿主…果然…是她留下的…孽种…”
“灵根已显…与‘本源’共鸣…时机…到了…”
他微微侧头,似乎在对身后的其他身影下达命令,那冰冷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残酷和决断:
“…动手。” “…这次…定要…” “…挖了她的…灵根!”
挖了…她的…灵根?!
最后的五个字,如同五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阿竹的心脏!瞬间抽干了她所有的血液和温度!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海倒灌,瞬间将她淹没!她终于彻底明白,自己从来不是什么守剑弟子,从一开始,她就是被圈养的…药材!是这些高高在上的长老们,等待成熟后…便要剖开取用的…“大药”!
“嗡——!!!”
怀中那柄“糖浆棒槌”在玄肃长老话音落下的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疯狂的剧烈震颤!那层污秽厚重的糖浆层疯狂翻滚、沸腾,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不顾一切地冲破出来!
剑灵的意念不再是咆哮,而是化作一股毁天灭地的、混杂着滔天恨意、极致恐慌和一种被触犯逆鳞般的狂暴杀机的精神风暴!
“玄——肃——老——贼——!!!”
“你敢动她一根指头!老子拼着彻底魂飞魄散!也要拉你整个清虚观陪葬!!!”
恐怖的剑意如同实质的飓风,以阿竹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周围的竹子疯狂摇曳,竹叶如同被无形的手掌狠狠撕扯,簌簌落下!
然而,那铜镜碎片中的玄肃长老虚影,只是用那黑洞般的眼窝“看”了剧烈震颤的霜魄一眼,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度轻蔑、冰冷的弧度。
“残剑…废灵…也配狂吠?”
他的虚影开始变得模糊,镜面的波纹逐渐平复,那冰冷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缓缓消散:
“…待我等…亲至…”
话音落下,铜镜碎片彻底黯淡下去,滚烫的温度骤然褪去,恢复成冰冷不起眼的古铜色。镜面上,只剩下阿竹自己那张惨白绝望、写满惊骇的脸。
“哐当…”碎片从阿竹彻底失去力气的手中滑落,掉在枯叶上。
窥梦虫被碾碎的粘稠汁液,还冰冷地沾在她的掌心。
竹林里,死一般的寂静重新降临。
只有怀中霜魄古剑那疯狂而绝望的震颤,和剑灵那无声却如同濒死凶兽般的嘶吼,在阿竹一片空白的脑海中回荡。
挖灵根…
亲至…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最大的恐惧,最坏的预想,以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砸在了她的面前。
她瘫坐在冰冷的土地上,甚至失去了颤抖的力气。
就在这时,剑灵那狂暴的震颤和嘶吼,如同被强行扼住,猛地一滞!
紧接着,一个极其压抑、极其快速、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决绝的意念,猛地钻进阿竹的意识:
“走!!” “去寒潭!!” “现在!立刻!马上!!”
它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急切而扭曲: “只有那里!只有借助‘锁梦链’和‘化灵寒髓’的力量…才有可能…在他们赶到之前…搏一线生机!!” “快走!再晚…就真的…全完了!!”
寒潭!那个冰冷死寂、镇压着剑灵部分本源、充斥着化灵寒髓的绝地!
那是求生之路,还是…另一条绝路?
阿竹已经无法思考。
她只知道,留在原地,必死无疑。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所有的恐惧和茫然。
她猛地抓起地上的骨笛和铜镜碎片,死死攥在手心,如同攥着最后两根救命的稻草。然后,她抱紧怀中那柄依旧在疯狂震颤、散发出毁灭气息的“糖浆棒槌”,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挣扎着爬起身,朝着禁地寒潭的方向,跌跌撞撞地、亡命奔去!
身后的竹林,寂静无声。
却仿佛有无数双冰冷贪婪的眼睛,已经从四面八方,悄然睁开。
死亡的气息,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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