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窖内,死寂如同凝固的冰。上方那扇破旧的木门在狂暴的撞击下发出濒死的呻吟,每一次“砰!砰!砰!”的重击,都像砸在阿竹的心坎上,震得她浑身发冷,血液几乎冻结。腐朽的门板剧烈晃动,簌簌落下的尘土在昏黄的煤油灯光下飞舞,如同不详的灰雪。门闩扭曲变形,眼看就要断裂!
“清虚观…缉拿妖邪!”
那冰冷阴鸷、带着浓烈死气的嘶吼,如同毒蛇的獠牙,穿透门板,狠狠刺入这方狭小的空间!
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攥紧了阿竹的心脏!她抱着怀中剧烈震颤、发出低沉嗡鸣的“糖浆棒槌”——霜魄古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墙上!怀里的萝卜滚落在地,沾满湿泥。完了!被发现了!是那个灰袍“收梦人”?还是…更可怕的存在?!
“躲到后面去!”卖菜阿婆的厉喝如同惊雷,瞬间劈散了阿竹的呆滞!只见阿婆那佝偻的身影爆发出惊人的敏捷,她猛地将阿竹往菜窖最深处、那堆蒙尘的空箩筐后一推!同时,枯瘦却异常有力的手闪电般抄起靠在墙边的一把锈迹斑斑、却异常沉重的铸铁火钳!
阿婆横跨一步,死死挡在阿竹身前,也挡在了那几十个静静矗立的梦境陶罐之前!她佝偻的脊背此刻挺得笔直,如同一堵饱经风霜却绝不倒下的老墙!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她紧绷的侧影,浑浊的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守护家园与珍宝的决绝!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腐朽的门闩终于不堪重负,应声断裂!厚重的木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刺眼的光线混合着外面污浊的空气,瞬间涌入狭小的菜窖!烟尘弥漫!
一道高大、穿着清虚观外门弟子灰蓝色劲装的身影,如同铁塔般堵在了门口!他并非之前的灰袍“收梦人”,而是一个陌生面孔,面容冷硬如铁,眼神漠然,周身散发着属于低阶修士的、冰冷的灵力波动!他手中,赫然握着一柄闪烁着寒光的制式长剑!
“妖婆!私藏邪祟梦境!抗拒仙门缉拿!罪加一等!”冷硬弟子声音毫无感情,如同宣读判决。他目光冰冷地扫过阿婆和她身后那一排排蒙着棉布的陶罐,最后落在被阿婆护在箩筐后的阿竹和她怀中裹着破布的“怪棍”上,眼神中掠过一丝贪婪和杀意!
他不再废话,手腕一抖,冰冷的剑锋带着破空锐啸,如同毒蛇吐信,直刺阿婆的心口!剑势狠辣,显然是要一击毙命!
阿婆瞳孔骤缩!她不会仙法,只有一身市井挣扎出的蛮力和一股悍不畏死的狠劲!面对这致命的剑光,她竟不闪不避,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受伤母兽般的低吼,双手紧握沉重的铸铁火钳,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刺来的剑身狠狠砸去!竟是要以命搏命!
“当啷——!!!”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在狭小的菜窖内猛然炸响!火星四溅!
沉重的火钳勉强砸偏了剑锋,冰冷的剑尖擦着阿婆的胳膊划过!锋利的剑刃瞬间割开了她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袖!
“嘶啦!”
布帛撕裂!
就在这电光火石、生死一线的刹那——
阿婆被剑锋划破的衣袖下,一小截枯瘦的手腕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
手腕之上,一道疤痕狰狞地趴伏着!
那疤痕极其陈旧,颜色深褐,如同扭曲的蜈蚣。它并非寻常刀剑留下的平滑切口,而是带着一种极其怪异的特征——疤痕边缘极其不规整,仿佛被无数细小的、扭曲的钩子狠狠撕扯过!更诡异的是,在疤痕最深处,隐隐残留着几点极其细微、如同墨点般的暗沉印记,散发着一种令人灵魂深处感到极度不适的、阴冷死寂的气息!
“锁魂剑痕!!!”
一个尖锐、扭曲、充满了极致震惊、难以置信和一种仿佛被尘封记忆的尖刀狠狠刺穿的意念,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从阿竹怀中那剧烈震颤的“糖浆棒槌”深处炸开!瞬间席卷了阿竹的整个意识!是剑灵!它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波动而彻底变形!
“是她!竟然是她!那个…桂花树下…被‘锁魂剑’所伤…本该死了的…哑巴侍女!!”
锁魂剑?!哑巴侍女?!
阿竹如遭雷击!剑灵从未如此失态!这疤痕…阿婆的身份…
剑灵的意念如同狂风暴雨,充满了混乱与惊涛骇浪:
**“这伤!这撕扯的痕迹!这深入骨髓的‘锁魂’死气!化成灰…本座都认得!是玄肃老儿…那条最忠心的…看门狗…‘噬魂剑’莫七的…招牌手段!”**
**“当年…就是她…守在剑冢桂树下…替她那爱做糕点的怪主人…守着本座…和那半块糕…被莫七那条疯狗…用锁魂剑偷袭…本该…魂飞魄散…”**
就在这时!
门口那冷硬弟子被阿婆悍不畏死的一击砸得手腕微麻,眼神更冷,正欲再次挺剑刺出!那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和剑灵意念在阿竹脑中掀起的惊涛骇浪,似乎惊动了正全力对敌的阿婆!
阿婆浑浊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极其突兀地、猛地从冷硬弟子的剑锋上移开!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瞬间死死钉在了阿竹怀中——那柄被破布包裹、兀自发出低沉嗡鸣、剧烈震颤的“糖浆棒槌”之上!
她的眼神,在刹那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剧变!
不再是面对强敌时的凶狠决绝,不再是守护梦境时的悲悯凝重。那浑浊的眼底深处,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千年古潭,骤然翻涌起难以置信的惊愕、一种穿越漫长时光的茫然,随即化为一种极其复杂、糅杂了狂喜、悲怆和难以置信的…巨大悸动!
她甚至忘记了近在咫尺的冰冷剑锋,枯瘦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沙哑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了调,带着一种穿越了二十载光阴的、梦呓般的试探,死死盯着那震颤的破布包裹:
**“你…你这剑…”**
她的声音在死寂的菜窖里显得异常突兀而清晰。冷硬弟子的动作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微微一滞。
阿婆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破布,穿透了那污秽厚重的糖浆层,直接落在了剑身深处某个沉睡已久的、桀骜不驯的灵魂之上。她浑浊的眼中,那抹悸动越来越强烈,最终化为一句石破天惊的、带着哭腔与笑意的质问:
**“…是不是…会骂脏话?!”**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带着一种确认般的、近乎癫狂的激动:
**“二十年前!在断魂坡!我亲眼看见!它…它一边把仙门巡察使的狗腿子…劈得哭爹喊娘…一边用剑鸣…骂得…那叫一个…花样百出!惊天动地!”**
“嗡——!!!”
阿婆话音落下的瞬间!
怀中那柄“糖浆棒槌”的震颤,猛地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那层污秽厚重的琥珀色糖浆层,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瞬间沸腾、翻滚、剧烈膨胀!无数细密的气泡疯狂炸裂,发出令人心悸的“滋滋”声!
一股压抑了不知多少岁月、混杂着滔天恨意、故人重逢的狂喜、以及被戳破“老底”的恼羞成怒的恐怖意念,如同积蓄万年的火山,轰然从霜魄深处喷发出来!剑灵的咆哮,不再是意念传递,而是直接化作了阿竹和近在咫尺的阿婆都能“听”到的、狂暴无比的、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精神尖啸:
**“放你娘的屁!老子那是替天行道!惩恶扬善!那帮披着人皮的杂碎!吸髓敲骨的蛀虫!老子骂他们是看得起他们!骂他们是给他们祖坟上添光!骂得他们…”
(一连串极其污秽、刻薄、恶毒、花样百出、涉及祖宗十八代和身体构造各种匪夷所思部位的、如同市井泼妇吵架升级万倍的、石破天惊的“脏话”如同决堤洪水般狂泻而出!其词汇之丰富、逻辑之跳跃、侮辱性之强,足以让最下三滥的流氓羞愧自尽!整个菜窖的空气仿佛都被这无形的“脏话风暴”污染得扭曲起来!)**
这狂暴的、毫无保留的“脏话”精神风暴,不仅让阿竹瞬间大脑空白,灵魂震颤,连门口那持剑的冷硬弟子都猛地一僵!他虽听不到具体内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充满了极致侮辱和毁灭意志的恐怖精神冲击扑面而来!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沾满污秽的手,正在疯狂撕扯、玷污他的神魂!他握剑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脸上那冷硬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崩裂!
阿婆却笑了!
在剑灵那污秽狂暴到极致的“精神洗礼”中,她布满深刻皱纹的脸上,竟绽放出一个如同少女般、带着泪光的、纯粹而狂喜的笑容!那笑容冲散了她所有的悲苦和麻木,只剩下一种跨越了生死、跨越了漫长时光、终于重逢的释然与激动!
“是你!真的是你!老泼皮!”阿婆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笑得浑身颤抖,“我就知道…你这张破嘴…化成灰…我也认得!”
所有的试探、所有的疑虑,在这惊世骇俗的“脏话”认证下,烟消云散!
故人重逢的巨大冲击,如同无形的巨浪,瞬间冲垮了菜窖内凝固的杀机!然而,危机并未解除!那冷硬弟子虽然被剑灵的精神风暴冲击得心神剧震,但他毕竟是修士,心志远比凡人坚韧!短暂的失神后,巨大的羞辱感和杀意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爆发!他眼中凶光暴涨,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手中长剑灵力灌注,寒光大盛,带着比之前更凌厉十倍的杀意,不再理会阿婆,而是如同毒龙出洞,直刺被阿婆挡在身后的阿竹!显然,他意识到那把“会骂脏话的怪剑”才是真正的威胁!
剑光如电!寒气刺骨!
阿竹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滚开!!!”
阿婆目眦欲裂!她想也不想,枯瘦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如同护崽的母兽,竟再次横身,试图用身体去挡那道致命的剑光!
“嗡——!!!”
千钧一发之际!
怀中那柄沸腾的“糖浆棒槌”,那层污秽厚重的琥珀色糖浆层,在剑灵狂暴到极致的意念催动下,终于被强行冲破了一个微小的缺口!
一道凝练、狂暴、带着滔天怒意和万载孤寒的暗红色剑气,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熔岩,猛地从糖浆缺口处喷薄而出!
这剑气不再是乳白的生息,而是充满了毁灭与暴戾!它带着剑灵被囚禁百年的愤怒,带着对仙门刻骨的恨意,更带着一丝…被老友认出“真面目”的恼羞成怒!
剑气后发先至!
“锵——!!!”
一声更加刺耳、仿佛能撕裂灵魂的金铁爆鸣!
暗红色的毁灭剑气,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撞在了冷硬弟子刺来的剑锋之上!
没有僵持!没有势均力敌!
那柄闪烁着寒光的制式长剑,如同脆弱的冰晶,在接触到毁灭剑气的瞬间,寸寸碎裂!化作无数闪烁着灵力碎片的齑粉!
冷硬弟子如遭雷击!一股无法抗拒的、带着毁灭意志的恐怖力量顺着断剑残柄狠狠灌入他的手臂!他整条右臂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破风筝,被这股巨力狠狠轰飞出去!
“噗——!”
血雾喷溅!
冷硬弟子的身体重重撞在菜窖入口的土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他软软地滑落在地,右臂扭曲成诡异的角度,口中鲜血狂涌,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死死盯着阿竹怀中那柄破布包裹、糖浆翻滚的“怪棍”,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菜窖内,再次陷入死寂。
只有煤油灯的火苗在剧烈摇曳,映照着弥漫的烟尘和血腥气。
阿婆保持着挡在阿竹身前的姿势,枯瘦的身体微微颤抖,看着地上那瘫软如泥、生死不知的冷硬弟子,又猛地回头,看向阿竹怀中那柄糖浆翻滚、缺口处兀自逸散着暗红毁灭气息的古剑。
阿竹也低头,看着怀中那层污秽糖浆上被强行冲破的、指头大小的缺口。缺口边缘,糖浆如同活物般蠕动着,试图重新弥合。透过缺口,她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霜魄古剑被掩盖的、靠近剑柄的一小段剑身!
不再是斑驳的锈迹!
那玄黑的剑身之上,竟深深地烙印着几个古拙苍劲、如同泣血般的暗红小字!那字迹被糖浆污秽半掩,却依旧透出一股深入骨髓的孤寂与执念:
“竹生莲时…”
后面似乎还有字,却被蠕动的糖浆再次覆盖,看不真切。
而缺口下方,那原本污秽的剑格处,一点极其黯淡、却异常清晰的凸起轮廓显露出来——正是那朵阿竹无比熟悉的、被母亲刻在红薯上、被她自己笨拙模仿过的——竹叶花!
阿婆的目光,也死死地钉在了那剑格处露出的竹叶花轮廓上!她枯瘦的手猛地捂住了自己手腕上那道狰狞的“锁魂剑痕”,浑浊的眼中,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那泪水里,混杂着跨越生死重逢的狂喜、无尽岁月的悲怆,和一种…终于找到归宿般的释然。
“竹…竹…”她嘴唇哆嗦着,泣不成声,看着那剑格处的竹叶花,又猛地抬头看向阿竹脖子上那颗小小的竹珠,最后,她的目光死死锁定了阿竹因震惊而苍白的脸,声音破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你是…她的孩子?!你是…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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