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底,万籁俱寂,唯有无数执念光点如同温柔的星辰,无声环绕,映照着阿竹泪痕交错的脸和她怀中那柄死寂冰冷的古剑。方才那场与镜妖的恶战,耗尽了望舒最后的力量,也几乎抽干了阿竹所有的精气神。她抱着剑,感受着护心玉那一点即将熄灭的微温,巨大的悲伤与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潭水,将她淹没。
赢了么?或许吧。镜妖被重创封印,铜镜沉入淤泥。
可代价呢?望舒…还可能醒来吗?
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摸那冰冷粘腻的剑身,指尖却停滞在半空,仿佛怕惊扰了一场再也不会醒来的长眠。
就在这极致的寂静与悲伤中——
异变,毫无征兆地,以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骤然爆发!
那面本已黯淡无光、布满裂痕、正缓缓沉入淤泥的古铜镜,其中一道最为深邃、被望舒剑气劈出的主要裂缝中——
毫无征兆地!
猛地——伸出了一只手!
一只活人的手!
皮肤苍白,指节分明,保养得极好,却带着一种常年握权而产生的、不容置疑的力度感。而最令人惊骇的是,在那只手的拇指上,赫然戴着一枚质地温润、却雕刻着清虚观掌门独有云纹印记的——玉扳指!
阿竹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脑一片空白!
那只手的速度快如闪电,无视了空间的阻隔,精准无比地一把——攥住了阿竹那只刚刚停滞在半空、未来得及收回的手腕!
冰冷!僵硬!如同铁钳!
那触感并非死物的冰凉,而是一种带着活人温度、却更加令人恐惧的、不容抗拒的掌控力!
“呃!”阿竹猝不及防,只觉得腕骨仿佛要被捏碎,剧痛让她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她下意识地拼命挣扎,却如同蚍蜉撼树,根本无法撼动那只手分毫!
紧接着,一个声音,从那道深邃的镜缝之中,缓缓地、带着一丝饶有兴味的、仿佛猫戏老鼠般的语调,传了出来。
那声音…温和、醇厚,带着一种常年身居高位蕴养出的从容不迫,阿竹曾在每年的宗门大典上,远远地听到过几次!
是掌门!清虚观的掌门——玉宸真人!
可他的声音…怎么会从这邪异的镜中传出?!
“真是…令人惊讶。” 掌门的声音不急不缓,甚至带着一丝虚假的赞叹,**“本以为只是一点小小的乐趣,没想到…竟能看到如此精彩的一出戏。”
“更没想到…” 他的声音顿了顿,那只戴着玉扳指的手,指腹如同冰冷的蛇,轻轻摩挲着阿竹手腕上被捏出的红痕,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玩味,“…你娘留下的那根小骨头…居然真的能引动这些废料…还差点…毁了我这具‘化身’的容器…”
化身?容器?这铜镜…竟是掌门的化身?!那镜妖…难道一直是…
巨大的惊骇如同冰锥,狠狠刺穿阿竹的心脏!她一直以为最大的敌人是玄肃长老,却万万没想到,幕后真正的黑手,竟是这位看似温和、高高在上的掌门!
“不过…没关系。” 掌门的声音依旧温和,却透出一股深入骨髓的冰冷与贪婪,“镜子的作用…本就快完成了。它帮我…很好地‘滋养’并‘唤醒’了最需要的东西…”
那只手猛地用力,将阿竹的手腕拽向镜子的裂缝!玉扳指硌得她生疼!
“…你眉心的…‘噬梦印’。”
“它醒了,不是吗?” 掌门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我能感觉到…它饥渴…它渴望…它充满了…无穷的潜力!比当年你娘身上的…更加完美!更加…听话!”
“玄肃那个蠢货,只知道剥离、吞噬、炼化…手段粗糙,暴殄天物。” 掌门的语气充满轻蔑,“他根本不懂…这‘噬梦’本源真正的妙用…在于‘容纳’!在于‘转化’!在于…成为至高无上的…‘容器’!”
“而你…”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清晰、无比贴近,仿佛就贴在阿竹的耳边低语,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狂热,“…就是我等待了百年…最完美的…”
“…新容器!”
新容器?!取代那面铜镜?!
阿竹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冻结!她终于明白了!掌门的真正目的,从来不是什么吞噬灵根,他是要将她整个人,变成如同那噬心镜一样、可以容纳他力量、甚至可能供他夺舍的——容器!
“不!!!” 阿竹发出了绝望的尖叫,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另一只手死死抱住怀中的古剑,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剧烈的挣扎中,一直被她紧紧攥在另一只手中的、那柄莹白温润的唤梦笛,终于脱手而出!
骨笛无声地滑落,慢悠悠地、旋转着、沉向下方幽暗的淤泥。
“哼,无用的挣扎。” 掌门的声音冷了下来,那只手的力量骤然加大,捏得阿竹腕骨咯咯作响,剧痛几乎让她晕厥!
而就在骨笛脱离阿竹手掌,坠入淤泥的瞬间——
周围那万千原本如同温柔星辰、静静环绕着阿竹、守护着她的执念光点,仿佛瞬间失去了核心的牵引与安抚,猛地剧烈闪烁起来!
它们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明灭不定!原本有序的流转也变得混乱、躁动不安!仿佛失去了灯塔的船队,在暴风雨中茫然失措,随时可能被黑暗吞噬!
无数细微的、混乱的悲鸣、哭泣、嘶吼的意念碎片,如同失控的洪流,猛地冲入阿竹的识海!那是万千执念失去方向后的恐惧与绝望!
“看…” 掌门的声音带着残忍的笑意,“这些脆弱的小东西…离了那根骨头…什么都不是。而你…”
他的手猛地一拽,几乎要将阿竹的胳膊生生拽断!
“…很快就不再需要它们了!”
“来吧…让我看看…我这具新容器…究竟能容纳多少…”
镜子的裂缝中,那苍白的五指指尖,突然亮起无数更加细密、更加复杂、更加邪恶的漆黑符文!这些符文如同活着的蛆虫,沿着他的指尖蔓延,就要通过接触的手腕,强行烙入阿竹的皮肤,钻进她的经脉,直奔她眉心的归梦印而去!
那是要将她彻底打上烙印,变成所有物的仪式!
阿竹瞳孔放大,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绝望!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漆黑符文中蕴含的、冰冷彻骨的掌控意志和毁灭性的力量!一旦被其侵入,她将永世不得超生!
怀中的古剑死寂冰冷,护心玉的光芒微弱得即将熄灭,骨笛失落,光点涣散…
一切似乎都已成定局。
就在那无数漆黑符文即将触碰到阿竹手腕皮肤的刹那——
异变,再次发生!
这一次,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阿竹的眉心!
那枚一直灼热、被掌门称之为“醒了”的归梦印,仿佛被那入侵的、充满恶意的漆黑符文彻底激怒!
它不再是温和的共鸣,而是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强烈排异与愤怒的灼热!仿佛一头沉睡的雄狮,被贸然闯入领地的毒蛇所惊醒!
一道无形却磅礴的吸力,猛地从印记中爆发出来!
但这一次,它吸收的目标,不再是周围那些纯净的执念光点!
而是——那些正从掌门指尖蔓延而出的、漆黑邪恶的符文!
“嗡——!”
掌门那从容不迫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惊愕与震动!“怎么回事?!这印记…竟然在排斥我的‘御灵契’?!还能…反吸?!”
他似乎试图切断符文的输出,但那归梦印产生的吸力竟霸道无比,死死咬住了那些漆黑符文,反而顺着符文构成的能量通道,如同饥渴的巨鲸,疯狂地反向吞噬、拉扯着掌门通过铜镜裂缝传递而来的灵识与力量!
“放肆!” 掌门发出一声惊怒的厉喝!
那只苍白的手剧烈颤抖起来,玉扳指上的光芒疯狂闪烁,试图挣脱!
镜子的裂缝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反向吞噬之力,开始不稳定地扭曲、震荡,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阿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她愣愣地看着自己手腕上,那漆黑符文与眉心灼热印记形成的诡异拉锯战!一股冰冷邪恶、一股灼热愤怒,两股力量以她的身体为战场,疯狂交锋!
剧痛从手腕和眉心同时传来,仿佛要将她撕成两半!
但与此同时,一种莫名的、源自血脉深处的、不甘被掌控的愤怒,也随之在她心中熊熊燃烧起来!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那镜中深处,仿佛能穿透裂缝,看到后面那张此刻必定惊怒交加的脸!
她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嘶哑却充满恨意的声音:
“想…把我…变成容器…?” “没…那么…容易!!”
争夺,才刚刚开始!
而沉入淤泥的骨笛尖端,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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