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隔栏传密语，王家村暗寻藏账人
晨光刚漫过大理寺朱红的门楣，檐角铜铃被风拂得轻响，像在叩问这肃穆院落里的是非。林老大人扶着沈清沅的胳膊踏上石阶，藏青色官袍下摆扫过阶上薄霜，留下两道浅痕。他昨夜特意将户部侍郎的印鉴盖在担保信边角，此刻指尖还能摸到印泥未散的微涩，转头看向沈清沅时，声音压得稳：“等会儿见了周大人，你少说话，看外祖父行事就好。见沈修时，别露急色，他在里面最忌家人慌神。”
沈清沅点头，手不自觉攥紧了袖中叠得整齐的薄荷干——那是秦州临行前，她特意从布囊里分出的一小撮，想让沈修也闻闻熟悉的草木香。穿过仪门时，她目光扫过两侧持戟的卫兵，甲胄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心口像被什么堵着，直到看见大理寺卿周正明迎出来，才稍稍松了口气。
周正明是林老大人的旧部，见了担保信，又看了眼沈清沅眼底的红血丝，没多问就引着两人往监区走。廊下的灯笼还没撤，烛火在风里晃，映得周正明的脸忽明忽暗：“林大人，沈御史在里面倒还安稳，就是不肯认罪，天天对着那本假账发呆。周显前儿还派人来施压，让我尽快定案，我没应。”
林老大人脚步顿了顿，声音里带着沉意：“有劳周卿了，是非曲直，总会水落石出。”
监区的铁门“吱呀”推开，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沈清沅跟着走了几步，就看见最里面的牢房里，沈修穿着囚服坐在草席上，头发比记忆里长了些，鬓角沾着灰，却依旧脊背挺直，手里正捏着一片从窗缝飘进的枯叶。听见脚步声，他抬头看来，目光落在沈清沅身上时，先是一愣，随即眼底泛起红，却很快压下去，只声音微哑：“沅儿，你怎么来了？你娘呢？”
“娘在林府等着，她怀着孕，外祖父不让她来。”沈清沅隔着木栏蹲下，把薄荷干从袖中掏出来，想递进去却被栏缝卡住，只能让风把清冽的香气送过去，“这是秦州的薄荷，您闻闻，就当……就当咱们还在秦州看田呢。”
沈修的指尖碰到木栏，隔着几寸距离对着薄荷干的方向，喉结动了动：“周显伪造的账本，是不是在赈灾款的支出上做了手脚？我记得去年那笔赈灾款，每一笔都有王账房的亲笔注脚，他记账时爱用朱砂在‘两’字旁边点个小点儿，假账肯定没有。”
沈清沅眼睛一亮，忙把林谨找到的破绽说出来：“大舅在翰林院查了，周显调走的原始账里，根本没有他伪造的五千两支出！王账房的下落，外祖父已经让刑部的人去王家村找了，您再等等。”
林老大人在一旁补充：“沈修，你在里面安心等着，我们已经查到作证的‘证人’是周显的远房亲戚，被他逼着来的。你再想想，周显除了贪墨文庙修缮款，还有没其他把柄？”
沈修沉默片刻，指尖在木栏上轻轻划：“去年我查文庙贪墨时，发现周显还把一笔官银挪去给了他小舅子做生意，那笔账走的是礼部的‘杂项支出’，王账房说不定有记录。还有，周显府里藏的那个账房，以前在江南做过假账，被我参过，他肯定认得我。”
正说着，监区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周正明脸色微变，忙道：“是周显的人来了，你们快走吧，我让人盯着，有机会再让你们见。”
沈清沅还想再说，被林老大人拉了一把，只能起身对着沈修用力点头：“爹，您保重，我们很快就来接您！”
走出大理寺时，晨光已经暖了些。沈清沅回头望了眼那扇紧闭的铁门，把沈修说的“朱砂点”和“小舅子挪银”记在心里，转头对林老大人说：“外祖父，咱们得赶紧把这些告诉大舅，让他再去查礼部的杂项支出！”
与此同时，林府里，林砚正坐在窗边拆林薇送来的信。信是用娟秀的小楷写的，字里行间透着机灵：“姐姐，张家管家昨晚盯着周显府后门，看见那个陌生账房先生被两个家丁押着上了马车，往城东去了。我让管家跟了一段，发现马车进了城郊的破庙，想来是周显怕人发现，把人藏在那儿了。”
林砚捏着信纸的手紧了紧，腹中胎儿轻轻动了一下，像是在给她鼓劲。她起身走到桌前，把信递给刚从翰林院回来的林谨：“大哥，你看，薇儿找到账房先生的下落了。咱们得想办法把人带出来，他是证明假账的关键。”
林谨接过信，眉头皱了皱：“周显把人藏在破庙，肯定有守卫。我去跟外祖父说，让他派刑部的人去，既能救人，又能拿到口供。对了，清沅那边有消息吗？我还想跟她核对一下沈修说的‘朱砂点’，看看原始账里是不是真有。”
话音刚落，院外就传来沈清沅的声音。林砚迎出去，见沈清沅正扶着林老大人往里走，脸上带着急色，却也有几分亮意：“娘，外祖父，爹说王账房记账爱用朱砂在‘两’字旁边点小点儿，还说周显挪了官银给小舅子，走的是礼部杂项支出！”
林谨立刻转身回屋取来原始账的抄本，摊在桌上。众人围过来，就见账本上每一笔“xx两”的旁边，果然都有个极小的朱砂点，而周显伪造的账本抄录件上，那些“两”字旁边干干净净，连半点红痕都没有。林珂凑过来，指着其中一页说：“你们看，这里还有笔礼部杂项支出，写着‘修缮祠堂’，金额跟沈修说的挪银数差不多！”
林老大人拍了拍桌子，眼里闪过厉色：“好个周显，伪造账本还敢挪用官银！现在证据越来越多，就差王账房的真账本和那个账房先生的口供了。我这就去刑部，让他们分两路走，一路去王家村找王账房，一路去城郊破庙救账房先生！”
沈清沅看着桌上的账本，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自己整理的线索纸，在“王账房住址”旁边添了行字：“王家村东头，老槐树下，院里石榴树——爹说王账房爱把重要东西藏在石榴树下的石缸里，真账本说不定在那儿！”
林砚摸了摸沈清沅的头，眼底满是欣慰：“沅儿想得真周全，这样刑部的人去了，也能少走弯路。”
傍晚时分，京城城郊的王家村。刑部的捕头李忠带着两个捕快，站在老槐树下望着院里的石榴树。树影在暮色里拉得长，石缸就放在树根旁，缸口蒙着层薄土。李忠上前敲了敲门，半晌才见一个白发老人拄着拐杖开门，正是王账房。
王账房见了捕快，先是慌了神，直到李忠拿出林老大人的手信，他才松了口气，颤巍巍地引着众人进院：“沈御史是被冤枉的！周显前儿还派人来问我要账本，我没给，就把账本藏在石缸里了。”说着，他弯腰掀开石缸上的木板，从里面取出个油布包，打开时，账本纸页还带着潮湿的土香，每一页的“两”字旁边，都印着清晰的朱砂点。
几乎是同时，城郊破庙的方向传来动静。另一位捕头带着人冲进去时，账房先生正被两个家丁绑在柱子上，嘴里塞着布。见了捕快，他眼泪都下来了，断断续续说出周显逼他伪造账本的经过，还从怀里掏出半张没烧完的假账草稿——上面的字迹，跟沈修案里的假账一模一样。
消息传到林府时，夜已经深了。林砚坐在正厅，听着李忠带来的消息，手轻轻覆在小腹上，感受着胎儿安稳的胎动。沈清沅拿着王账房的真账本，凑到烛火下看，朱砂点在火光里泛着暖红，像在照亮这连日的阴霾。林老大人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月色，声音里带着松快：“明天，咱们就带着这些证据，去大理寺见卿大人，该还沈修一个清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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